阿文选好吃食坐在桌子边吃,牛八多就坐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看得阿文很不舒服,便草草收场,盘子里的东西没吃完就不吃了,叫牛八多一起回房间。
牛八多是见人熟,两个人坐下没一会儿他就跟阿文讲他的婚姻故事。他说:“我第二个老婆是我送第一个老婆骨灰回老家的船上撞上的,有故事,有情节,蛮有味道的。我写了个中篇小说,想请您给我看看,把把脉,当然……”
阿文知道他说的当然背后的意思,是想帮他推荐发表。他说:“我第一个老婆是大学的同学,别看我人矮,我在学校可风光了,当过团委书记、学生会主席,我在大学时就在校报上发表过文学作品呢。不是跟你吹,一大堆女同学跟在我屁股后头转,一个星期约会不重样,约会要提前电话预约,呵呵。文老师,我真没吹牛。”
阿文笑着递给他一支烟,他摆摆手,说我不抽烟的。接着,他从提包里摸出一包“中华”牌香烟递给阿文,说:“我不抽烟,总忘记给别人敬烟,文老师自己抽。”阿文没接,他就放在茶几上,接着说他的爱情故事:“大学毕业时,我在省城找了一份工作,一家合资企业办厂报,月薪还不错,上万,可我的父母硬是要我回黑山,我没办法,我是独子,只得听父母的,也只能听父母的。我第一个老婆……”
他喜欢说第一个老婆、第二个老婆,阿文觉得不中听,心里有些反感,感觉他很有点玩世不恭。
牛八多说:“我第一个老婆是我大学不太感兴趣的女人,可她死活要跟我回黑山。她在省城也找了个单位,银行职员,可能是她亲戚帮的忙。这一点让我很感动,就跟她结婚了,我们还生了一个小孩。本来我们是可以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可祸起萧墙,她红杏出墙了,她的同事硬磨软缠,两个人发生了婚外情。要说也没有什么情不情的,就是黑山人说的‘打皮绊’。
我晓得后气得七窍流血,您知道吗?和她‘打皮绊’的同事是我的同学,我们平常还玩得蛮好的,打牌喝酒像亲兄弟,您说气人不?您想我怎么办?文老师,我也计划好了,我对我同学不骂不打,用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我也把他老婆偷了。做这事太简单了,我跟他老婆一说,他老婆就乖乖地跟我上床了。
说真的,当时有解恨的感觉,后来一想真恶心,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老婆可能是觉得对不起我,先是吃老鼠药,后割手腕,整天寻死觅活的,后来一不留神她上黑峦峰也学您小说中的人物跳崖自杀了。”
阿文喝了一口茶,用眼睛盯着他,感觉这个牛八多不是一般的人物。阿文发现牛八多还有一个特点,容易激动,一激动就站起来,走几步转一圈又回到座位,再说得激动又站起来,走几步转一圈,好像屁股长了疔似的。
阿文问:“后来呢?”
“后来我将她的骨灰送回她老家安葬,她老家在黑河邻县入长江口的两河镇。处理完我返回时在船上就碰到了我的第二个老婆。”
牛八多说的两河镇阿文去过,也在中篇小说《海棠花开》里写过。《海棠花开》是根据黑山民间长歌《海棠花》创作的。讲的是清朝一对青年男女凄美的爱情故事,女死男出家。
两河镇自古以来就是繁华贸易之地,黑山的商人常去那里做生意,出售黑山的土特产,什么茶叶、火烤鱼、土鸡蛋。那时当然不像现在的电商,网上交易,快递传送,而是靠肩挑背驮乘船顺水而下。船是木帆船,一匹帆,上来要纤夫拉。
两河镇也是以前黑山人去武汉、下上海的必经之路。两河镇有千年历史。而且现在去两河镇很方便,有省级公路相通,开车只需两三个小时。现在黑河至两河镇还有船,是机动的旅游观光船。牛八多大概去是坐大巴车,回程乘船。许多人都这样,一路风光无限,很惬意的。
阿文说:“嗯,有故事。”
牛八多说:“姻缘真是天注定的。在船上,我们一对眼就有了感觉,好像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似的,等着我们在船上相会,事情就这么简单。”
牛八多在讲故事的时候接了两个电话,一个可能是印刷厂的,催他汇印刷费。另一个可能是一个老板,中午请他吃饭。
他在接老板电话时笑着看阿文,叫那老板到阿文住的宾馆来请客。阿文知道,他这是两头一就,就汤下面。
阿文问了他经营《黑山客》的情况,牛八多感慨颇多,说:“文老师啊,哪碗饭都不好吃。那些有钱的老板个个贼精,想讨他们的钱真不容易。暴发户、敛财狂,各色人等都有,酸甜苦辣,五味俱全。没有法子,上了路,只有做下去,总算也是一个饭碗吧。”
牛八多说的阿文理解,想找一笔钱真的不容易,热脸挨冷屁股不说,结一笔账要跑无数趟,也是辛苦的。
那个请他吃饭的老板又打来电话,催他们下去,阿文没有推辞,随牛八多去了餐厅。走之前,牛八多没忘来拜访阿文的目的,把他写的中篇小说的电子文稿拷在了阿文的电脑中,请他抽空看下。
请客的老板姓王,黑山人,在海口做房地产开发。阿文一见他就想起这期《黑山客》上有他,只是没详细看牛八多写他的情况。
牛八多把阿文向随行的几个老板一介绍,老板们众星捧月似的都来敬阿文的酒,递名片。大概是他们认为巴结大作家更有宣传效果,纷纷请阿文关注自己的企业。于此一弄,牛八多就有些被冷落了。阿文看见牛八多的脸色有些阴,就对他们说:“老板们,让你们失望了,我是不写商界推荐文章的,多少钱都不写。牛主编做得不错,稍微把文章再精练一点效果就很好了。”
牛八多听了脸色才阴转晴。他说:“老板啊,阿文大作家对这类东西不屑一顾,他是搞纯文学的。如果你们开张奠基什么的请他去捧场,他往那里一站,那就不同凡响了,领导媒体跟着屁股转,不信你们试试,不过出场红包要厚哦!”
阿文用手指头点着牛八多,说:“胡说八道,我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穷文人一个,不要听他的。”
打了一阵哈哈,喝了一些酒,阿文提前退席,说要去休息。
那些人就送他到包房门口,说尽了好话。
阿文回房睡了两个小时,起来后打开电脑看牛八多的中篇小说。
牛八多小说的题目是《船上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看得出牛八多以前真的写过文学作品,文笔还好,是那个套路。
小说的大致情节就是牛八多上午说的情况。
看完了近三万字的小说,感觉不错。小说取材很好,生活气息浓郁,人物刻画也鲜明,只是行文节奏快了点,和牛八多的性格差不多,坐不住。阿文按捺不住,帮他稍微修改了一下,放慢了叙述节奏,结尾变了,主人公的老婆没有去黑峦峰跳崖,而是离了婚去黑峦峰尼姑庵修行了一段时间重新回到社会。
改定牛八多的小说稿,想起一市级文学刊物主编朋友前些时日找他约稿,便把牛八多的小说稿件传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