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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客堂的阿毛娘小说(第3页)

街道书记带头鼓掌。下面有人议论:“阿毛娘思想还是嘎好。”有的人却说:“阿毛娘一个人分一套房子当然是服从安排的。”

忽然有人低低问阿毛娘:“阿毛姆妈,以后准备和阿毛住在一起吗?”

阿毛娘一愣,动迁来得太快,这个问题没考虑过,但却挑出了她的心病。

过去阿毛娘是清楚的,她的房产证是白卡,没有产权,虽然近几年也可卖掉,但她没有可能卖,卖掉后住哪?把钱给阿毛,和阿毛一家住一起?阿毛娘没有这想法。她一直认为是占国家便宜,现在不能为国家做贡献,更不能这样做,她连孙子的户口也不让迁过来,因为国家已为他们分过房子,他们不能再享受国家给她的房子。过去她清楚,百年后,她的房子收归国家所有。现在似乎有点复杂,动迁后分的房子听说是产权房,即使房产证里没有阿毛他们的名字,户口本里没有他们的名字,他们也能继承,当然这是听说。阿毛娘搞不懂,这房子明明不是我花钱买的,阿毛他们怎么可以继承?国家分给我住,以后国家收掉,天经地义。阿毛娘要去问问清楚,否则是块心病。

会散后,阿毛娘留下来要找动迁组咨询情况。

“以后分配的房子仍旧是租赁房,还是原来那种白卡吗?”阿毛娘问。

“不是的。”动迁组负责人老张不懂阿毛娘问这问题的意思,“是绿卡了,过去的房子家庭没有产权的,以后,家庭有产权了。”老张为阿毛娘高兴。

“那我还是想要过去的那种白卡形式可以吗?”阿毛娘问。

老张听不懂了:“以后分的住房都是商品房,产权归你,都是绿卡。”

老张怕阿毛娘听不懂,再给她解释,“这次可以分房,也可以分钱,自己去买房子。如果买老式石库门房子,倒是可以有白卡的。”老张不知阿毛娘为什么在产权房和非产权房上绕不清,他连忙开导她,“现在的住房因为历史遗留下来,只能是租赁的,以后商品房是你的产权,你要怎样处理就可怎样处理。最大差别,一个可以传给后代,一个如果户口本里没人,百年后国家要收掉的。你不是有儿子、孙子吗?以后你就可将房产传给他们。”

“这个我懂,我就是为这个来问你们的。”阿毛娘说。

既然懂,怎么还在绕这个问题呢?老张更搞不懂了,他索性讲到底了,“你不会是不想将房子遗留给子孙吧?”

阿毛娘却点点头:“是不想留给他们。”“为什么?”老张更不解。

“因为政府已经给他们分过房了,这次政府给我的住房,他们怎么能再享受呢?”阿毛娘像碰到一个难题一样提出来。

老张做了这么多年的动迁工作,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许多父母只有为子女多争点利益、房源或现金,哪有父母去管政府的得失,而不顾子女的?老张差点要骂出来,“寿阀拉”(即傻吗),这样傻的人也有的。老张索性开玩笑地说:“你想将房产证办成白卡,我们是没有办法的。如果你想将房子交还国家,要么捐出去,有些人以党费的形式捐献;有的就捐给贫困地区。现在连人的尸体也可捐出去的,何况财产呢!”阿毛娘眼皮一抬,皱起了眉头,没有作声。老张继续说,“反正这是以后的事,现在动迁,房子分好后先住起来,以后慢慢考虑起来也不迟。”老张有点打发她的样子。

“这倒是,慢慢考虑。”阿毛娘点点头,似有所思,缓缓走出动迁组办公室。她好像听到老张在和人说,“这个人思想好得吓人。”阿毛娘没去理会。

阿毛娘不知是怎么回家的,她脑子里一直响着老张刚才的话:“可以捐出去。”以党费形式是不行的,她没有入党。捐给贫困地区倒是一个好点子,她有点兴奋。但捐给谁?怎么捐法?对阿毛娘来讲倒是蛮伤脑筋的。贫困地区捐给哪个好呢?她一无所知。她也曾听到支助学校,帮助贫困学生学习,但她又不知道支助哪个学校好,学校里有多少贫困学生要帮助,她也不知道。她也听到捐给敬老院,帮助那些无依无靠、政府收进来的老人生活。但哪个敬老院合适?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收音机里听到,现在政府也吸引民营资本建敬老院,解决老人养老问题了。那又不需要了,她着实没有主意。但她忽然想起对面毛家姆妈的儿子是在民政局工作,好像还是个什么干部,何不去问问他?民政局知道哪些地区需要支援,哪些大学需要支助多少贫困学生……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捐出去怎么办手续。阿毛娘头脑里似乎是千头万绪忽然理清了头绪一样,她高兴起来。她要回家寻找她们联系的地址。那些老邻居的联系地址,阿毛娘都有,但一般都不来往了。最多那些老邻居怀旧,到老房子来看看,顺便看看她,讲讲她们新的生活。阿毛娘总感和她们讲不到一起。有的人甚至会问阿毛娘要不要到她们那里去玩玩,住几天。她们倒是真心,但阿毛娘有时还会怀疑她们在她面前炫耀,反倒不高兴,总和她们讲,住到人家家里不习惯,这里住住蛮习惯的,婉言拒绝。现在她要主动去找毛家姆妈的儿子,请教他,怎么办好。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并不是现在要将后客堂捐出去的事。她记得收音机里讲,这是享受改革开放的红利。这是政府给我们的福利,她决心在新工房里享受,最后写个遗嘱,捐给国家。阿毛娘心里高兴起来。

她走到后客堂门口,没有连忙去摸钥匙打开那挂锁,端详起这熟悉的房子。小天井里的水龙头还是那个。过去近十户人家,就靠这龙头用水,后来才有楼上人家将水接上去,但常常叫“下面一用水,上面就没水了”。现在下面仅她一人常住,这水龙头仅是她一人使用。她从楼梯向上看,楼梯虽然不窄,可以两人同时上下,但踏脚木板已经很薄了,好在已是很少有人走。她看到通往前客堂的门紧锁着。离她最近的后厢房,木门上也挂着锁,下面的水泥台阶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空关了这么长时间。阿毛娘经历了石库门的热闹、喧嚣,到这样冷清,现在要拆迁了,她的心情反而有点恋恋不舍,奇怪。

但现在,她很快就会有自己的新公房,她真的觉得改革开放真好,我们没有做什么贡献,国家就给我们享受红利。她要先买个大电视机,五六十英寸的那种,再也不用拎个手提收音机走进走出,不仅能听到声音还能看到彩色画面。她要买个全自动洗衣机,过去洗衣裤,后客堂没有窗户,总要开灯做事。她总得拿了脸盆,到门口打肥皂搓洗,但弄堂里走过的人都看见她在洗衣裤。有的人还要和她打招呼,她一面洗衣,一面要回话,否则就没礼貌。现在她再也不用拿手洗衣裤,和人回话,谁也不会知道我在家洗什么了。她要装上空调,冬暖夏凉,再也不用忍受北风从围墙上和门缝中挤进来的煎熬,再也不用靠打开通前客堂的活动板墙,通风纳凉。她不用担忧孤单,只要站在阳台上,看尽下面人来人往,就像过去看万花筒一样,永远不会有一样的画面。

她感到头有点晕,虽然摸出麝香保心丸吃了,但似乎作用不明显,那脸红得似乎退不下去。她慢慢摸出钥匙,打开那挂锁,推开门进去。

她坐在床前,又环视了一周,扶梯斜坡下那块碎花布,后面的马桶。扶梯斜坡最高处,下面是个大橱,床对面是个桌子和两把椅子、一个床头柜,这就是她的一家一当了。这次她又从大橱抽屉里拿出那把电石枪,“啪嗒”,她扳了一下电石枪,只有声音,没有火星。大概电石早就失效了,要去买电石了?前些日子,她就听人讲,现在煤气灶已有自动点火器,不用划火柴点煤气了。阿毛娘似乎有点沮丧,电石枪啊,等到要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你没用了。当然电石枪没用了,证明煤气灶先进了。阿毛娘又高兴起来。

阿毛娘坐在床前,将找到的毛家姆妈地址抄在新的纸上,放在桌子显眼的地方,安排去一次,请教毛家姆妈的儿子,怎么处理捐献财产的事。阿毛娘似乎将事情安排妥当了一样,开始放心了。

她感到迷迷糊糊:“还是要靠国家来帮你改善生活。”她又感到有点羞愧,但她忽然又想到,“我也贡献出这小小的后客堂,最后还会将新公房捐给国家,不知算否对国家的贡献?”她又宽心了。

阿毛娘终于躺下睡了。

第二天,阿毛娘再也没有醒过来。

草于2020年8月25日

改于2022年8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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