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冬天天黑得早,不过四五点光景便已经黑沉沉。外面又飘起了雪,高楼下,穿大衣的人顶着风雪形色匆匆。
天气完美契合应隐心情,她现在只想来首二泉映月。
按行程,anna会过来带她出去吃晚餐,或者安排酒店餐,之后去机场与商邵汇合。应隐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看了五集海绵宝宝后,anna揿响门铃:“应小姐,车子在楼下等,我们今天出去吃晚餐。”
应隐恹恹地爬起来,抱着被子,一开口鼻音娇憨:“我好难过。”
anna在德国长大的,一时间门分辨不清:“难过,是心里,还是身体?”
“心里身体都很难过。”应隐吸吸鼻子,头发蓬乱着:“我想去雪地里打滚。”
anna委婉劝诫:“这恐怕不太行。”
应隐下床,脚尖蹭进拖鞋里,呆坐着哀伤了一会儿。
护照就不该给他,不然她现在好歹还能跑路……
“画个淡妆吧,”anna建议:“心情能愉快点。”
应隐现在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热水洗过脸,她乖乖在梳妆镜前坐下,敷粉画眉,一笔一笔心不在焉。
“我给您拿了新的衣服。”anna不动声色,用衣撑把一整套挂好。
直筒深蓝色牛仔裤,棕色尖头高跟短靴,黑色高领打底外配一件同为大地色系的对襟系扣开衫,外面的廓形黑色翻领大衣剪裁利落。
很法式时尚的一身,够正式,但不算刻板。
应隐在有人照料饮食起居的情况下很少动脑筋,给什么吃什么,给什么穿什么,也不挑剔。
她画完妆,换上衣服,也没问为什么要从前一天的优雅名媛风换成今天的都市职人风。
“应小姐,挽个头发。”anna步步为营,左手一根簪子,右手一个鲨鱼夹。
应隐:“……”
凝神思索零点二秒,无精打采但十分听话地拿走了玳瑁色的鲨鱼夹。
她就是好糊弄,以至于anna都要撇过脸去偷偷笑一下。
换好了衣服,anna比大拇指:“真好看,羡慕我们邵董。”
应隐现在还不想听他名字,冷不丁一听到,二泉映月又在脑子里响起。
她吞了饭前吃的药片,带着晕晕乎乎的二胡声和浓重到无法呼吸的鼻塞,踩在云端似的跟着anna下了楼。
临近年底,即使是高冷端庄的商务酒店,也装饰上了圣诞元素。应隐穿过挂有绿色圣诞结和彩灯的前台,在anna推开玻璃门的下一秒,看到了站在迈巴赫车门边的男人。
德意志晚七点,城市夜灯斑斓闪烁,浓郁冬夜中,霓虹色温柔地铺陈,商邵沾染风霜,正靠在车门边,拢手点一支烟。
应隐中午一心陷在激烈的心跳中,没顾得上看他今天穿什么,现在脚步蓦地顿住了,看清了他的马甲西装和大衣,黑色的,笔挺,但令人觉得温柔。一股深沉的矜贵。
细白的雪落在他肩头与袖口,他是挽着胳膊的,一指拢着火,一指按着火机,臂弯里一捧热烈的鲜花。
点烟时分明漫不经心,看到应隐出现在视线内,他才稍稍站直。白色烟雾在指尖缭绕开来,隔着转动的旋转门和起落的乘客,商邵对她笑了笑。
人已经走到这了,万万不可能再扭头回去。应隐一步三迟疑,但还是陷进他的圈套里。
什么画个淡妆,换身衣服,挽个头发,她一刹那全懂了。
走至车前,门童一时没有过来,隔着距离看他把花递进她怀里。
“花店里没有这个花,我让助理开车找了很久,在一个德国老太太的玻璃温房里找到。”
粉白的瓣掐着当中嫩粉的芯,花型饱满丰硕,枝干墨绿笔直,用硫酸纸层层叠叠包着,接过时,花香浮动在十一月末的风雪中。
她接过花,抬起眼:“为什么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