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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杭州笔会(第1页)

一第二次手术并不成功,没有取得预期的疗效,反而让我原本羸弱的身体更加羸弱,而且臀部生了褥疮,出院后褥疮一直都未有好转。

1986年2月28日,我接到《三月风》杂志编辑刘丙钧的邀请函,《三月风》杂志定于4月1日至15日在杭州举办笔会,邀请我参加,食宿及往返车费由他们承担。

此前,我多次给《三月风》投稿,刘丙钧与我有书信来往,且发过我的短篇小说《葬礼》和《冰冷的热泪》,他对我的情况还是了解的。他在信中还说,参加这次笔会的作家都是在全国有一定影响的残疾人作家,希望我不要失去这次难得的机会。

惊喜啊!可怎么去?我行动不便且不说,刚做了手术,又生了褥疮,怎的是好!我又心生沮丧。嫂子看出我的心思,说:“给人家回信,就说去,我陪你去。你整天待在家里,能写出个啥名堂?出去走走,开开眼界。”

窝在家里坐井观天的日子实在是枯燥乏味,我一直心怀着出去走走,看看大千世界的梦想,可怎么走得出去?现在有了机会,而且有嫂子这句话,我有了底气,当即给刘丙钧老师回信。随后我又找当时在杨陵区委办公室工作的好友魏立武,请他帮忙。他说:“咱们杨陵没有通杭州的直达列车,你最好到西安坐车,我联系车送你去西安。”随后他又给省作协打电话,帮我提前订去杭州的火车票。第二天他专程来家给我说,省作协那边是路遥接的电话,说是没问题。

3月28日,我和嫂子搭乘杨陵文教局的车去西安,十时许到了省作协。我刚进陕西省作协大门就看见了路遥。路遥在一辆黑色小车前跟人说话,看见我便迎了过来,握着我的手微笑着说:“你朋友的电话我接了,我有事要外出,你去找办公室姜洪章姜主任,让他给你安排。”

这是我唯一一次与路遥面对面说话。

路遥走了很久,我激动的心情却难以平静下来。我没想到他竟然认识我,而且能准确无误地叫出我的名字。此前我和他并没说过一句话,只不过开会时见过几次面而已。更没有想到他这个大作家竟然这样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半点架子也没有。我心里涌起一股欲望,想着回来时一定去拜访他,跟他好好谝一谝,请他指点迷津。当从杭州回到西安时,我又没了勇气。我生性怯弱,不戳撑(不大方),总觉得创作无绩,无颜拜访大师。我只想着来日方长,等自己在文学上有大的收获之时再去拜访他也不迟。谁知一念之差,给我留下了永久的遗憾。这是后话。

路遥走后,我找到姜洪章主任,姜主任安排我住下,说车票不太好买,正在联系人买,让我耐心等待。

傍晚,来了位年轻的姑娘,衣着打扮很朴素,身材窈窕,短辫齐肩,明眸皓齿。她说她叫陈乃霞,老家在扶风县段家公社,听说过我,特意来看看我。我也听说过她,还在《延河》上看到过她的作品,没想到能在这里和她相遇。我的家乡与她的家乡相距也就是二十来里地,我们也都是基层的业余作者,人不亲行亲。我们顿时都没了陌生感、性别感,相谈甚欢。

闲谈中,我知道她是通过袁银波老师介绍来《延河》帮忙看稿的,换句话讲就是她是临时工。她谈吐不俗,沉稳大方,有事业心,也很有才华,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隐隐感到她能干出一番事业来的。后来,她上了西北大学作家班;接着,她和吴克敬结为伉俪;再后来,她弃文从政,干得风生水起,官至厅级。这都是后话。

两天后,我拿到了去杭州的车票,可中途需要倒车(那时还没有西安直达杭州的火车)。创联部的汪炎主任和吴祥锦老师都关照我,不让我在上海倒车,说上海旅客多,最好在南京换乘。

24小时后,我和嫂子到了南京。我们没有出站,想着能顺便乘上去杭州的列车,可是不行,必须得签票,我们只好出站。时已傍晚,我十分疲惫,便就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下。翌日清晨我们就去了车站,顺利地签了票,随后去客运室联系上车事宜。一位接待员说到时送我上车,可19班次快车(北京—杭州)到站时,那人却让我们自己去上车,我们只能如此。

但没料到我们到了行李车跟前时,行李车的行李员不许我们上车,他说轮椅要办托运手续,堵着门不让我们上,让我们去其他车厢。但其他车厢我的手摇轮椅上不去呀,我和嫂子好话说了一河滩都不行。这时火车汽笛长鸣,他“哗啦”一下把门拉上了。是时,细雨蒙蒙,春寒料峭,人生地不熟,望着远去的列车,我和嫂子都傻了眼。万般无奈,我们只能坐下一趟车,而下一趟车在第二天。

我们又返回原住的旅馆,天寒又下雨,哪里都去不了,只好窝在旅馆等待。第二天我们又起了个大早去车站,排队签票,可刚到窗口,售票员就说19班次票已售完。我和嫂子慌了,急忙去找客运室。这次遇到了好人——一个中年办事员,他听了我们的诉说,非常热情地给我们办理了签票和轮椅托运手续。可我们的心还是悬着,直到上了车悬着的心才落下了。因为带着手摇轮椅,我们坐的是行李车,没有座位,我只好坐在手摇轮椅上,嫂子只能蜷缩在行李堆边。

几经周折,4月3日傍晚我们才到了杭州。出站时,我们在服务台咨询,服务人员态度挺好,只是我们讲不了普通话,很难沟通。出了站,我买了张杭州市区图,连看图带询问,二十二时许总算找到了目的地。

生命里的这次难忘的经历,让我知道行路难啊,腿脚不便的人更是难上加难啊!

参加笔会的作家一共有十人——东北的儿童文学作家孙幼忱、贵州诗人周家缇、上海女作家汪葵、安徽女作家李幼谦、浙江作家汪志成、北京作家张建文和宋文华、四川作家陆政英夫妇、《三月风》副主编郭建模、编辑刘丙钧,还有我。

我到得最晚。《三月风》副主编郭建模老师(主编是邓朴方)带队,他是北京人,也是残疾人,左腿安着假肢。刘丙钧身体无疾,且很壮实,跑前跑后为大伙儿服务。

郭建模老师说,这次笔会史铁生说好是要来参加的,但临时接到香港那边的邀请,去了香港,让他给大伙儿问个好。大伙儿都为无缘见到史铁生而遗憾,我更是感到遗憾。此后一直想写写史铁生,但不知该如何下笔。2020年,我随陕西省残疾人作家采风团去延安采风,并与延安的作家朋友们座谈,真乃三生有幸。在座谈会上,延安前辈作家曹谷溪老师放了几部关于路遥、史铁生的纪录短片,特别是史铁生临终前三天的那部短片,虽然只有五分钟,却令人感触很深。史铁生身染沉疴,是时似乎对未来有所预知,笑言:“你们是来和活体告别。”丝毫不见悲观,反而谈笑风生,他对生命的认知和达观态度,无人能及。

20世纪80年代初我就与史铁生相识,但只是在文字上。我最初是通过他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奶奶的星星》《命若琴弦》《秋天的怀念》《合欢树》《我与地坛》等作品认识他的。他的作品文字表达真诚质朴,意蕴深厚,语言亲切而又凝重,严谨而不失幽默,艺术魅力独特,令人叹服。

那时我也在学习写作,加之同为残疾人,因此我对他关注有加,同时他也成为我心中的偶像,但凡他有新作问世,我就赶紧找来阅读,一睹为快。

此后,我一直与史铁生在文字里相识、神交。众所周知,他是北京知青,在陕北插队三年,其间喂了两年牛,他对陕北这块黄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这在《我的遥远的清平湾》中完全可以看得出。在这部作品中,他用平实质朴的语言传神地描绘了这块古老、贫瘠的黄土地,让读者真切地嗅到了麦垛、高粱、谷子、牛粪、干草的味道,体会到了最贫穷、最简单的生活。

曹谷溪老师与路遥、史铁生是朋友,对他们二人相当熟悉。他说,史铁生当年在延川县关庄公社关家庄大队插队。延川县有三道川,分别是永平川、文安驿川和清平川。史铁生把清平川写成了清平湾。照此说来,清平川就是《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的原型实景地。“遥远的清平湾”看来也并不遥远,它一直在作者的心里,作者深深地眷恋着它,所以才能清楚地记得清平湾的地貌及风土人情。黄土山上的谷堆、麦垛,拦牛的白老汉、留小儿,清明节时吃的“子推”,两个说书的盲人,牛群的争斗……在作者的笔下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部作品风格清新、温馨,富有哲理和幽默感,在表现方法上追求现实主义和象征手法的结合,在真实反映生活的基础上又吸收了现代小说的表现技巧,因此获得了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也是众望所归。余以为这也是史铁生最好的一部小说。

1991年,史铁生出版了《我与地坛》。这部作品流传之广、影响之深,前所未有。“即使没有其他作品,1991年的文坛有了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就已经是一个丰年了。”著名作家韩少功如是说。时至今日,我一直以为《我与地坛》不仅是史铁生散文创作上的一座高峰,也是中国散文创作的一座高峰。

在“活到最狂妄的年龄忽地残废了双腿”,史铁生体验到了更多的人生痛苦,但他在命运中挣扎时,找到了一片古园。在这里,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的时光轮回;在这里,他思考了生与死这个人生的命题。死是必然的归宿,当我们感到累了,上帝自然会安排我们休息;而活着,是我们一生都需要想的问题。他得出的结论是:“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是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余以为,史铁生做到了。

史铁生和路遥是同龄人,他们在文学创作上都取得了不凡的辉煌业绩。然而,他们又截然不同。曹谷溪老师坦诚地说:“我和路遥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功利心,但史铁生没有。他对人性和生命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很不一般的高度,他没有任何功利心。”正所谓“人到无求品自高”,因之,余以为史铁生作品的生命力会更长久。

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有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那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

当然,那不是我。

但是,那不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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