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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的父亲(第1页)

一父亲生于清宣统三年(1911)正月十六,属猪。那一年辛亥革命爆发,清亡民国立。但凡有人问父亲是哪年生,他就跟人家说他是宣统三年生,很有清末遗老的味道。他在幼年时上过几天私塾,会背《百家姓》和《三字经》,还会打算盘,但不熟练。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不信鬼神,却信命。年轻时他算过命,算命先生说他是鸡儿命,刨一口吃一口。那位算命先生不幸言中了。一生的坎坷经历使父亲成为一个虔诚的宿命论者,他从不对命运抱有幻想。不过在我看来,那位算命先生言过其实了。父亲都不如鸡儿,他有时干刨终日却得不到一点儿吃食。

父亲的身材高大魁伟,村里人都叫他“大个子”。父亲去世后,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他的一张照片,母亲说那是父亲办什么证件时照的。遗憾的是那张照片已经发黄,而且满是褶皱,但还依稀可辨。那时父亲很年轻,不到三十岁,棱角分明的四方脸,浓眉朗目,绝对不会辱没“英武”这个词的。

父亲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年幼时,总觉得世界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我家有个大水瓮,能盛六七担水,是父亲用独轮车从六七十里地的北山推回来的。据村里老年人说,那年去北山推瓮的人很多,以粮易物,去时推一口袋粮食,换好水瓮后推回来,但只有父亲真的推回了瓮,其他人的瓮都在半道上摔破了。

我长大成人后,曾想象过父亲当年推瓮的情景。瓮竖起来装就挡住了人的视线,还怎么走道?放倒装就必须要用绳子捆好,稍不留神就会车倒瓮破。我想,没有一头牛的力气是很难推回瓮的。

父亲对我读书寄予厚望,因此对我要求极严,每天晚上都要我背书给他听。背书我倒不怕,就怕父亲那小簸箕似的大巴掌。那巴掌的滋味我领教过,至今回忆起来还有点儿胆寒。那时候乡下没有理发推子,都剃头,我最怕剃头。理发师自然是父亲,他那小簸箕般的大手比剃头刀更让我望而生畏。他的大手抓我的小脑袋如同捏个小皮球,捏得我的脑袋瓜生疼,而且他的剃头技术很糟糕,使我的脑袋瓜遭到双重蹂躏,痛不堪言。我觉得哭能减轻我的痛苦,可他还不许我哭,我只能憋着,憋得脸都变了形。

我嘴里背着书,眼睛却盯着父亲那在我面前晃悠悠的大巴掌,看着看着思想就开了小差,思想一开小差,我就像断电一样,怎么也记不起课文来。这时父亲的大巴掌就毫不留情地扇我的屁股。平日舍不得碰我一指头的母亲也不来劝父亲,我便杀猪似的哭号。

过后,我偎在母亲怀里抽泣。母亲红着眼圈,轻轻地揉着我发红的屁股蛋,埋怨父亲:“你心也太狠了,娃娃家指教指教就行了,看你把娃打成啥了。”

父亲却瞪起了眼珠子:“你知道个啥!‘养不教,父之过’。”念罢他的《三字经》,又说,“你是想还叫娃打牛后半截(吆牛犁地种庄稼)?!”

这时,母亲便训导我:“林娃,把气争上,好好念书。念成了书就能吃上大白蒸馍。”

在他们看来,能吃上大白蒸馍便是我的最好前程,也是他们最大的愿望和祝福。

我给母亲点着头,心里却恨父亲,恨他的巴掌太狠。晚上,我早早睡了,迷迷糊糊中感到父亲那粗糙的大巴掌在抚摸我还在发疼的屁股蛋。

“我只说教训他几下,没想到把娃打成了这个样。”父亲自责地说。

“你那巴掌看大人能受得了吗?”母亲埋怨说。

“我这手咋不觉着就使了劲,委屈我娃了。”

父亲的手化刚为柔,如羽毛般在我的屁股蛋上轻抚。白日心中的怨恨烟消云散了,我在一片温暖之中又迷糊了过去……二

有件事,在我记忆里尤为深刻。

我十岁那年秋天,阴雨连绵,家里的老屋塌了一角。为了减少损失,父亲打算翻修老屋。老屋的确太老了。听父亲讲,在我还没出生时就有了老屋。现在老屋破旧不堪、满目疮痍,瓦楞草丛生,檩条凸凹不平,椽子也断了好几根,每逢雨天,外边大下,里边小下。可没等父亲实施翻修计划就出事了。

一天夜晚,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因不能出去和小伙伴们玩,我便早早地睡了。我睡得正香,“轰隆”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母亲就把我紧抱在怀里。这时,我看见父亲光着膀子跳下了炕,双手用力地托起一根垂落的楼椽。原来是山墙坍塌了!

父亲大喊一声:“赶紧跑!”

母亲抱着我冲出了屋门,父亲这才松手。“轰隆”一声,楼椽塌了下来。父亲疾退一步,楼椽在父亲的右臂上划出一道血痕,所幸伤不重,有惊无险。事过多年,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我就很后怕,父亲那时的双臂恐怕有千斤之力,他托举的不是一根楼椽,而是一家人的性命。

父亲的乳名叫铁娃,官名贺志发。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知道了父亲的乳名和官名。我们家乡一带有个很古怪的习俗,小孩叫某人父母的名字就是对某人最恶毒的辱骂。因此,我刚一入学,就有顽皮的小同学叫我父亲的乳名或官名对我进行“恶毒”的攻击。小同学是从他们父母那里知道了我父亲的名字。我当然也不示弱,从父母那儿问清他们父母的名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时的我们年幼无知,殊不知,一个人活在世上,名字没人叫没人喊,甚至被遗弃忘掉,才是莫大的悲哀。

父亲兄弟俩,伯父行九,父亲排行十一,是我们这一支他们那一辈的老小。父亲曾对我说过,他生下来时身体很瘦弱,且多病,因此祖母给他起名“铁娃”,寓意不言而喻,希望他的身体能强壮得跟铁打的一般。祖母的希望没有落空,二十年后,父亲长成一个魁梧大汉,身高一米八五,身强体健,真是一个铁打的汉子。父亲多年来很少生病吃药,但在刚满花甲之年时却生了一场大病,被病魔夺去了性命。为此,我常常感叹生命在病魔面前实在是太脆弱了。

父亲是一个真正的关中汉子,这不仅仅体现在他魁梧的身材上,更体现在他的胆魄上。民国时代,土匪多如牛毛,特别是1948、1949这两年,村子时常遭匪劫。我们家紧挨着城墙和城门楼,是土匪的必经之地。俗语说,贼偷顺手的。按说我们家是土匪打劫的首选对象,可我们家很少遭匪劫,究其原因是土匪惧怕我父亲。为匪者几乎都是附近村寨的,甚至还有本村的,他们自然了解每家的情况。土匪一般都是三五一伙,而两三个土匪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并且父亲还有一个哥哥,也是血性汉子。因此,土匪不敢招惹我父亲他们兄弟俩。

但事有例外。

一天深夜,父亲听到城墙上有动静,便提着谷杈出了屋,就见城墙上有黑影晃动,知道是土匪,便大声喊道:“你下来我就卸了你狗日的腿!”守城的是我本家三伯,他被父亲的喝喊声惊醒,爬起身就敲锣。子夜时分的锣声如同炸雷,那个土匪惊慌失措,赶紧溜了。

第二天父亲去赶集,碰到一个汉子戴着一顶旧草帽,草帽压着眉眼。

他走到父亲跟前冷着脸说:“往后黑天半夜再胡吱哇,当心你吃饭的家伙!”父亲瞪着眼说:“我吃饭的家伙在肩膀上扛着哩,就看你娃有没有本事来取。”那汉子肯定是昨夜上城墙的土匪,他见父亲如此顶撞,眼露凶光说:“我知道你是个硬核桃,看我不砸着吃了你!”父亲挺直腰板说:“就怕你牙口不好,硌了你的牙!”父亲身材魁梧,比那家伙高出多半头,且父亲正当青春年华,膀宽腰圆,十分剽悍,真动起手来,父亲能打他两个。那家伙见父亲如此血性,赶紧溜了。这也是邪不压正。父亲也因此浪得了名声,十村八堡的人都说何家堡城门口大个子铁娃是个硬核桃。

还有一次,土匪盯上了我们家。那一年父亲和伯父因家务事吵了架,分开另过,土匪趁机而入(土匪有眼线)。经过父亲住的门房时,土匪头子对几个匪卒说:“这家伙是个冷娃,把他看紧点儿!”随后,他们直奔伯父住的后院,响动声惊醒了伯父,他便让一家人赶紧下了窨子。伯父手执谷杈守在门口,土匪没有火器,舞刀弄梭镖,伯父毫不示弱,几个回合下来撂倒了一个匪卒,随后跳下了窨子。土匪抱来柴火,点着用烟熏。窨子有翻口,也有气眼,伯父盖上翻口木板,烟火不进反而倒灌,把几个土匪呛得鼻滴泪流、咳嗽连天,只得罢手。至今许多老人跟我讲起这段往事,都对父亲兄弟俩赞不绝口,说他们是真汉子。

20世纪50年代初,父亲正当而立之年,且家境不错,三口之家有二十亩地一头牛,过着小康日子。再后几年,土地归了社,牲口归了大槽,一条壮汉只养活三口人,日子过得也很红火。谁知命运不照顾他。不久,母亲患了子宫肌瘤,在宝鸡大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花光了多年的积蓄。值得庆幸的是母亲的病得到了根治。20世纪60年代末,一生处处要强的父亲彻底被饥饿之神打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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