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贵妃与其她妃嫔一同被冷落半晌,始终插不上一句话,此时听到五公主的童言之语,终于不肯再当壁花,忍不住上前一步打趣和嘉:“公主的这个礼物可不能算的真,未来小阿哥可不会缺赏赐。”
和嘉闻言只看了端贵妃一眼,不满道,“赏赐是赏赐,本宫赠送给幼弟的心意……又哪里是冷冰冰的珠宝玩物可比的。”
语罢小和嘉又颇为骄傲的扬起了小下巴,“本宫送出去的,自然是最好的。”
……以小和嘉目前的阅历,她当然分不清什么品质好坏,总之她最喜欢的就一定是最好的了。但她这话也不算说错什么,女控雍正送给他宝贝女儿的东西也不可能有次品。
倒是端贵妃被和嘉这话噎得不轻,很是尴尬地冲她笑了笑,自打圆场道,“公主所言甚是。”便再没了下文。
太后看天色已晚,不由轻咳一声,道,“慧贵妃即已母子均安,哀家就放心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在这陪了半晌,就各回宫去吧。”
这话是对端贵妃一众妃嫔说的,太后复又询问雍正,“皇帝有何打算?”
“朕今夜就歇在长春宫。”
“也好,”太后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冷淡,“这女人生产都是自鬼门关走一遭的,林佳氏醒来若能看到皇帝在,想必也是倍感安慰。”
太后这回没长篇大论,带着一众妃嫔走的干脆。雍正目送她们走远,这才转身一把抱起和嘉,笑道,“阿玛陪小和嘉去看看你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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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大都长得飞快,一天变一个样子,但无论变成什么样也遮不住九阿哥胖嘟嘟的身形。黛玉却喜爱的很,她小时身形纤瘦,受够身子不好药补的苦。如今见小儿子是个体态健康的大胖小子,并未受母体影响,自是喜不自禁。
及到小九办完了规模完全比照嫡子的满月宴——这回经历过五公主阵仗的一众妃嫔都已经嫉妒到麻木了,连瑚图氏都安心回到林家后,雍正方慢悠悠想到了在畅春园心急如焚的刘贵人——将八阿哥赐名‘弘瞻’,上了皇家玉牒。
待黛玉出了月子重掌宫务,便又忙得如陀螺一般——雍正八年的五月丧事接踵而来:先是已然请辞只担闲职的一朝老臣李光地溘然辞世;随后是在康熙朝生育了和硕端静公主的布贵人兆佳氏病逝;最后是端太嫔董氏病逝。
后宫两位太妃病逝,内务府也忙得不可开交,索性这两位都没什么麻烦之处,只一切按例便可。端静公主早已病逝在科尔沁的草原上,端太嫔董氏除了年资老一点,康熙十年时出过夭折的皇二女,也无它大事。
李光地的辞世也令雍正颇感遗憾,即便他命太医悉心调理,也没能让这位沉浮一生的老人比历史上多活几年。
李光地是因疝疾速发,卒于任所,享年77岁。雍正不仅亲派恒亲王胤祺前往吊唁,赏赐千两金,谥号“文贞”,还加赠其太子太傅衔,祀贤良祠。
恒亲王诵读雍正批给李光地的吊唁折子时,里面只有四个字:一代完人。
【五十五】
延禧宫偏殿
如今延禧宫内虽住着三位贵人小主,担着主位的却仍是恭贵人。阮贵人性情麻木低调,平素也只是凭资历熬日子罢了;乌雅贵人在宫人们的心里还是个挂号的疯子;而恭贵人虽是被皇上斥责,接着又被禁足了一年,但太后时不时的询问和大赏,都警示着宫中所有人——这位主儿,还没倒下呢。
恭贵人此时便身处偏殿,神色可亲的望着乌雅贵人抖着手从文杏手中接过药碗。
乌雅贵人心乱如麻,她盯着药碗内深褐色的汤药,几欲作呕。
她遭恭贵人折磨已有一段时日了,一开始她还装作癫狂,一见到恭贵人便拼命地冲她抓挠,口中满是污言秽语。她原以为自己表现出彻底疯了的模样就能苟活下去,可恭贵人还不肯放过她!薛氏堂而皇之的戳破了她装疯的假象,却没对外声张;薛宝钗还装出关心的样子对她嘘寒问暖、求医问药。
初时乌雅氏自是百般挣扎不肯配合,久而久之薛宝钗便失去了耐心,命那些大力气的精奇嬷嬷按住乌雅氏强行把药灌下去。
乌雅氏始终忘不了那时恭贵人望着她的眼神,如同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自那之后乌雅氏便乖的不行,旁人眼中的恭贵人是位谦逊可亲的小主,但在乌雅氏心中,薛宝钗宛如扯着贤良皮子的魔鬼!
“妹妹怎得还不肯喝药?”薛宝钗面上依然温情似水,不紧不慢催促着,“良药苦口,但若是等这药凉了再喝下去,那这效用便要大打折扣了。”
“呜——”
乌雅贵人闻言只得深吸了口气,抖着药碗艰难的把药汁往嘴里送。只是这药实在是苦极了,以至于她刚刚喝进去一口便尽数难耐地吐了出来,紧接着手无力地一翻,药碗便‘碰’的一声砸了下去。
宝钗的眼神顿时一冷,她瞧着乌雅贵人被呛得涕泪横流,衣裙上尽是方才溅上去的污渍,再配上乌雅氏正咳个不停的通红的脸,实在是狼狈不堪。
“妹妹不必喝的这么着急,文杏,再去煮上一碗。”宝钗一面示意文杏下去,一面缓步走到乌雅贵人身旁为她轻轻拍击背部——乌雅氏当即瑟缩了身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妹妹可是正值花样年华,青春美貌,难道甘心就这样埋没一生?”宝钗眯起眼淳淳善诱,“太后娘娘也真是石头心肠。”宝钗的手从乌雅氏的背部移至她垂落在脸侧的散发,怜惜道,“瞧个好好的花容月貌的嫡小姐,如今竟成了个什么样子?”
见乌雅氏只顾低头不语,宝钗复又贴近她的耳畔,低语道,“太后嘴上说如何照拂疼惜你,实际上也不过是只把你当作一枚随手可弃的棋子。你在太后心中的地位,竟还不必那被圈·禁畅春园的落魄皇后。难道你竟甘心如此,竟不怨恨吗?”
“更何况——”宝钗的语气似悲似叹,她的手猛地攥住乌雅贵人小腹上方的衣料,冷冷道,“还有你这被刘氏算计没了的皇子——要知道,她可是平安诞下了八阿哥,好好活在畅春园呢!”
饶是受够恐慌,惊惧中的乌雅贵人也被薛宝钗几乎带刺的言语刺了个遍体鳞伤——她已然回想起那日她躺在床上,痛不欲生的感知到身体里的那团小生命从她体内流去的感觉,她几乎错觉自己已经流干了血。
乌雅贵人紧咬住嘴唇,泪流满面。若不是太后——她血脉的亲人,还有生养了她的家族冷淡相对、毫不顾忌她在宫中落魄的处境,她又怎会借着发疯活命?受尽人们的白眼与苦楚。不过倒也亏得没人再正眼看她一眼,不然她恐怕就只能被打入冷宫慢慢等死了。
因此她怎会不恨?她恨透了!只是相比憎恨,她更想活下去。
因而她便顺理成章的顺着恭贵人的话音道,“嫔妾……都听贵人的吩咐。”话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颤音。
宝钗便微微一笑,低低问她道,“你比起我来,想必更加了解太后娘娘的为人如何——这里刚好有一幢事关多年前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