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寻常嘱咐却令紫鹃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粉盒。黛玉顿觉生疑,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拿眼盯住她,平稳道,“你有何事瞒着本宫”
紫鹃勉强绷着面皮,扯着嘴角道,“奴婢怎会欺瞒主子只是……”
“你和我自小的情分,你心里有事,难道我会看不出来”黛玉叹了口气,眉目温润下来,紧接着复又蹙起眉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莫不是皇上那边出了什么事不然你怎么这样瞒着我……”
紫鹃呆了一瞬,忙道,“娘娘宽心,皇上无事。只是奴婢早间听到消息,说是太医院的太医和慈宁宫的姑姑把皇上请去了慈宁宫,可是皇上的人至今未曾来说一声……”
太后黛玉一怔,手上松了力道,复又啼笑皆非,“你是怕我知道后对皇上生了嫌隙才迟迟不说”
紫鹃不吱声了,黛玉更觉好笑,漫声道,“先不说皇额娘是我的长辈,互亲互敬才是道理;再者对太后,皇上自有打算,咱们哪……”
黛玉示意她低下身子,就势笑眯眯地拧着她的脸蛋,“只一心顾好这坤宁宫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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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位于内廷外西路隆宗门西侧,自长信门而入,正殿前的广场处人人形色匆匆,大殿匾额两处上书:
爱日舒长,兰殿春晖凝彩仗;慈云环阴,置庭佳气接蓬山。
皇帝驻足凝视,神色难辨。慈宁宫迎出来的小太监不明就里,偏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明晃晃的提醒皇帝回神探望太后,只得屏息等候。
苏陪盛执伞离得近些,隐约听得皇帝似是冷笑一声,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刘郎已恨蓬山远……”他细想了一番,登时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进了正殿,桌上小小一尊博山炉里焚着香,篆烟细细,馨香缭绕,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床帐四周垂下纱帘,人影也看不真切,只殿内一应陈设具仍是旧物,让人心生感触。
有老嬷嬷神色哀楚,跪下道,“太后娘娘还在昏睡,诸事无感,劳动皇上了。”
雍正眼神冷峻,漫不经心地盯着那一角床帐,耳边是太医院的老太医口干舌燥的扯着太后的病情。删减后,也不过一句‘寿数将至’而已。
大抵人越老,越发怀念往昔的尊荣罢。
“既如此,你们便好生照看皇额娘,待皇额娘醒了朕再来探望。”
皇帝神情漠然,连看一眼都未曾提及。老嬷嬷与老太医惊愕中抬眼,只见明黄色的衣摆自眼前轻轻拂过,如行云流水,毫不流连。
床帐影绰之处,太后翻过身子,泪水隐入苍老的皱纹之中。
出了慈宁宫,雍正疾步走着,到后来几乎就是夹杂着怒气一味乱撞。雨势颇大,苏培盛苦哈哈跟着,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这雨这般大,您是要去何处啊……”
雍正条件反射道,“回坤宁宫。”说完又觉不妥,他心里既愤慨又乖戾,神色也定然难看的很,去了坤宁宫难免叫黛玉担心。
他正自踌躇,苏培盛借机道,“御花园的杏花颜色开得娇艳,雨帘中花影摇曳也别有一番景致,皇上可要移驾瞧瞧,去散散心?”
雍正闻言猛瞧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探究审视之意。苏培盛越发弯下脊梁,后悔自己失言多嘴,只恨他自己鬼迷心窍收了景阳宫的好处,有了第一次,这第二次也顺理成章了。
半晌,雍正收回视线,似笑非笑道,“那便去吧,也不必銮驾跟着。”
“是。”苏培盛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也不敢真散了侍卫,只命在其后远远跟着,忙上前为雍正打伞跟着。
走过钦安殿,一路向左路慢慢行去,沿途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地面用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象征性图案,丰富多彩;又有堆秀山叠石独特,磴道盘曲,下有石雕蟠龙喷水,上筑御景亭,可眺望四周景色。
行至太液池旁的杏林深处,只见头顶满是相互簇拥盛开的杏花,尽数遮去了雨水。密密匝匝的杏叶像打了白蜡似的,朦胧地发出润泽的光。
雍正也颇觉入迷,命苏培盛收了伞,孤身一人沿着曲肠小道向深处走去,间或一滴雨水攀过枝叶滴落下来,滴在他的脸上,仿佛也驱散了心中的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减息,雍正立身于花影深处,微阖上双眼,细嗅着花朵间的温润清香,抚掌笑道,“果真该是‘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景致。”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近处传来声声箫声,婉转呜咽,正是一曲应景的‘杏花天影’。雍正登时没了赏景的好心情,苏培盛心道佳景佳人,这一遭也算清了端贵妃的好意,正欲上前巧言几句,不想皇帝面带薄怒,怒气冲冲的上前。
向前走了不需几步,便见甄嬛盛装而立,瞧见他不由惊喜的福身一拜,端的是含情脉脉,“嫔妾碎玉轩常在甄氏,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