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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第1页）

和护手霜一样，口红也是我妆盒里买得最多也剩下最多的物品。

估计大多数女人第一次真正化妆，就是从入手一支口红开始的。同一品牌单就红色系就能推出不同明亮度的口红，是最富变化的美妆产品。我记得学生时代兜里钞票不多，而眼影腮红之类的带色美妆产品搞不好又容易“翻车”，整得一张脸跟打翻了调色盘一般，难以直视，所以宿舍的女孩们都会从一支口红开始悄悄变美。等到自己化妆手法熟练了，才敢上手眼影眼线腮红高光之类的复杂化妆品。

小时候偷用我妈的化妆品，最爱用的也是口红。常常趁我妈上班不在家，抹上口红，穿着高跟鞋，在家扮港台电视剧里的都市女郎。红色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的颜色，透着诱惑，透着危险的气息。我一边扮演，一边竖起耳朵，留神大门口的动静，赶在我妈快下班的点儿，赶紧收拾起高跟鞋，擦掉口红，然后装作在家认真学习的样子，人模狗样地拿起课本学习。我妈下班一看女儿这么乖，欣慰且满足。

她哪里知道，我在家已经作了几个小时的妖了。

我那时候是学校合唱团成员。有一年，学校参加市里的歌唱比赛，合唱团天天放学后练唱。临近比赛，负责带队的音乐老师又要挑选演出服，又要帮学生带妆彩排，特别辛苦。我对演出服的印象特别深：白色泡泡短袖衬衣和一条黄色背带裙。背带裙中间是一竖排纽扣，可以解开，穿脱特别方便。裙子下摆做成花瓣造型，但不是夸张的花瓣，只是略微向外张开。演出服拿回来之后，我妈赞不绝口，好多年以后还一直夸赞这条裙子有多美。小孩子的心性，总是特别在意他人的评价，尤其这人如果是自己的父母亲友或老师。所以这条裙子我穿了好多年（我个子小，总不见长）。带妆彩排前，音乐老师帮我们化妆，轮到我时，老师打完粉底、上好眼妆，最后涂上口红。口红涂好后，老师让我抿一抿嘴巴，我照做。她的身子略微向后靠了靠，然后端详了一会儿，眼神里满是惊喜和满意。老师对着上了妆的我说：“真漂亮！”我心里猛然一顿，继而骄傲起来。化妆的时候，我心里悄悄喜欢的男生正站在跟前看着，他也听到了老师对我说的那句话，并且认真地端详了我一阵，眼神里充满欣赏。

这个男孩子那时正喜欢我们班一位公认的美女。那女孩性格温柔，家世良好，是合唱团的女声领唱。

在所有的化妆品里，口红最具魔力。无论什么样的妆容，最后把口红一抹，画龙点睛，立马能让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也许现实里真的有“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

的天然美女，但我不是美女，所以化妆，特别是嘴唇“点红”，我特别受用。大学时自己学化妆，从一支便宜无比的口红开始入门。那阵子不知什么色系，也没有现今诸如烂番茄、胡萝卜、肉桂奶茶这么眼花缭乱的不同红色，只要不是特别挑人皮肤和气场的大红色，都入手了。忙着赶去上课时，出宿舍前抹一下口红，人顿觉精神无比，可以放心出门见人了。

如花的年纪，似水的流年，无忧的心情，人怎么会不漂亮？即使孤独，也不会憔悴。这是美丽的孤独。

可惜的是，那些年买的口红，没有一支是用到底的。

现在家里放着三支口红，车里放着一支，包里装着一支。这几支口红是几年前买的，都没用完。当时买的是同一个牌子的口红，只是颜色略有不同，用来搭配不同的衣服。如今终于搞明白了即使是红色，也有色彩明暗饱和度的区别。这几年因为疫情影响，越发不爱出门，尤其是今年，只去过离家不到半小时车程的渭河边。七七八八的化妆品早不用了——上妆麻烦，卸妆更麻烦。不出远门，只偶尔去去办公室，所以出门时上好底妆，涂个口红，端端相，气色看着不错就行。今年病毒产生新的变异后，疫情传播速度愈快，出门必须戴口罩，以防中招，这样下来，连口红也免了。

天天素面朝天，年轻时尚能看得过去，现在步入中年，细细的皱纹已经不知不觉爬上眼角、嘴角，皮肤松弛了不少；曾令我傲娇的细腰，今年惊觉粗了一圈，买裤子开始发愁尺码；头发虽然没有“白发三千丈”，但几根白头发不停地拔了又长，让我“缘愁似个长”。虽然自我安慰说这是岁月的馈赠，但看着满屏胶原蛋白在眼前晃，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与时间和解。不出远门，少见人，容颜不悦他人，也好歹悦己吧。读研究生时，我把“女为悦己者容”改成“女为自己容”，过了我人生中最张扬的几年。现在倒显得畏畏缩缩了。人有了挂碍，就有了担忧焦虑，活着也就束手束脚了。那日，我心血来潮，买了件很难驾驭的碎花裙，镜子里一照，裙子美极了，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转过来转过去，突然发现脸上气色不好，蔫蔫的，人显得很没精神。我悻悻地打算脱下裙子时，突然想起家里有一支口红的颜色跟裙子颜色特别搭调。我赶紧上好粉底，然后翻出口红，涂上，晕开，抿抿嘴，再站远些端端相。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病人听到有药到病除的良方一样，马上精神起来，气色也饱满了许多，生活有了盼头似的打心眼里高兴起来。我对着镜子，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个音乐老师。于是对自己笑了一笑，在心里轻轻说了句：“真漂亮！”

真漂亮。无论十岁、二十岁，还是四十岁、七十岁。

如果生活是人生的底妆，那么轻盈的灵魂便是我们画龙点睛的口红。心中有了这一抹红，平淡的日子、孤独的日子、艰难的日子，都有了继续往前走的信心，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