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二楼,穿过声色犬马的卡座,推开包厢门。
偌大的包厢只有宫六生一人,一身黑的男人静坐在朱红沙发正中央,一晃眼,像黑罗刹倒卧在一汪血泊之中。
房门阖上的同时隔离了震耳欲聋的嘈雜音乐,可从地板依然传递着骚动不已的暗涌,他拉起黑天鹅绒帘布,掩上了一室纵情欢笑的烟火。
黑曜石桌上伫立着几瓶颜色深浅不一的洋酒,但没有开,汪汕踢开了皮鞋边的墨绿啤酒瓶,坐在左侧沙发上。
怎么只喝啤酒?汪汕也开了一瓶,瓶身碰撞声音清脆。
宫六生不作声只闷声喝酒,汪汕挑了挑眉,你叫我出来就这样干坐着?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呢。
他几时见过这样欲言又止的宫六生?平时刻薄明嘲暗讽的一张嘴巴如今一开一合硬是没挤出一句话,又是一瓶啤酒见底。
DJ结束了第一轮狂轰滥炸,打了首舒缓一些的音乐,水面下的波涌终于平静下来,他也终于听到了宫六生开口。
你相信因果循环吗?
汪汕嗤笑,正想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禅意了,可宫六生接下来说的话让他的话在一瞬间戛止,一团棉花浸满酸涩酒液,紧紧卡在喉道中央。
宫六生许是有了些醉意,故事时间线来回窜跳,一时是几小时前,一时是六年前的那一夜,一时又是十几年前的初见。
如果早一点搞懂自己的感情那该有多好,明明在她身边的人一直是我,别说季星阑,连萧琮都可能没有机会,更别说你了。开瓶器撬开瓶盖,宫六生苦笑着咽下涩意。
汪汕没再喝酒,他想的问题比较实际,你怎么确认那就是你的女儿?DNA验了吗?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了?宫六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
宫六生摇头,没有,但是你要怎么开口?汪汕,你没看到那女孩,她状态很差。
一个人身体差是一回事,可失去希望是另外一回事,在宫六生看来,黄伊茗的蜡烛已经快熄灭了。
一根快熄灭的蜡烛,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你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去质疑她?
而且她也没强迫我得认回小孩,她只是希望我能帮孩子找个好一点的家庭。宫六生双手掩着面猛搓了几把,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把黄伊茗的请求尽力清楚地复述了一遍。
停了化疗,也没办法再吃靶向药,估计,最多也就半年的事了本来有个朋友没办法生育,愿意替她照顾小孩,最近那人的老公反悔不同意了她怕自己可能随时会走,一时没了主意就着急找上我。
她的意思是不愿意孩子跟她一样孤苦伶仃的让我帮忙看看能不能找条件好一点的家庭收养宫六生打了个酒嗝,醉意使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或许只是一场梦。
他接着说,如果我没有认回孩子的意愿,就别让孩子知道我的身份你说,我这个时候怎么提验DNA的事?
汪汕没说话。
什么是循环?春花夏雨,秋实冬雪,四季交替更迭,月亮阴晴圆缺,太阳朝起夕落,人生里总会有一些周而复始。
他自然是希望有因果报应,所以听到汪鸿驹有咽喉癌他觉得总算等到了。
这件事你打算跟她说吗?汪汕把衬衫袖子一节节挽起,解开了脖下第二颗纽扣。
男人弓着背,小臂垂搭在膝盖上,捻着瓶口一圈圈无意识地摇晃,悬在半空的金链随着摇头的动作而微晃,我不知道。
我假设这件事是真的,你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多一个小孩,你在担心什么?怕宫欣不接受?
平静水面下的潮水再次涌动,楼下再一次掀起一波喧闹。
汪汕,你为什么会喜欢白羽?你和萧琮,为什么会喜欢跟白羽一起玩?
汪汕一窒,他们喜欢白羽,多数是因为爱屋及乌,因为喜欢宫欣,才会对白羽示好。
宫六生没等他回答,自言自语地呢喃着,话语在他喉咙之间糊成一团:我也一样啊跟你们一样。汪汕,我不想白羽叫我六叔公,我想他叫我宫叔叔就好
他和宫欣的关系已经够复雜了,两人看似炙热默契,可脚底下的冰面早已暗藏丝丝裂纹,有一些问题不是你不去想不去碰,问题它就会自动消失,它会一直都在暗处静伺,等着什么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现在又添一事,怕是在这薄冰之上又落下重重一锤。
宫六生怕什么?
他怕和宫欣过着过着,又一次回到了纯粹是彼此家人的关系。
周而复始的死循环。
作者的废话
顶起我又圆又大的锅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