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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第1页）

古风俗尽显传奇　刀山会暗藏杀机西坪庙会的声势造得有点儿大，此刻又是农闲时节，人们听说要唱两台秦腔对台戏，各地三教九流人等蜂拥而至，就连陵原、县功、凤翔的商客和香客也赶着骡马挑着货郎担子来了。跟会的香客人山人海，女眷们急着赶庙会上高香，娘娘庙人多得能挤破了头。赶来交易六畜的农家庄户也兴致盎然，各处商贾纷至沓来，村落里到处鸡鸣狗吠，猪嚎驴叫，马嘶牛哞，人声鼎沸，热闹异常。

容雅儒的才能在庙会的安排上就显山露水了，他把庙会地点分类排序，井井有条，布置为八大去处。

西寺娘娘庙、周公庙是乞子庙会的主要场所，朝拜娘娘庙和周公庙的婆娘、香客争先恐后，虔诚膜拜，烧香顶礼，放鞭炮祈福，烟雾缭绕。

人们在这里祈福的愿望也各有不同，老太太、婆娘们一般祈寿祈福、祈求子孙满堂、四季安康、五谷丰登；新媳妇们则多数都含羞祈求身怀有孕、早生贵子，好早日当家自立门户；女儿们都是祈求周公赐福，将来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吃穿不发愁。

诚心上香祈子的女香客们规矩地跪在娘娘庙里，默默念叨祈子歌：“娘娘婆，咯吱咯，或儿或女给上个。要给给个心好的，不要耍钱抽烟的。”

耍猴的、耍蛇的、耍把式的，斗鸡的、斗蛐蛐的，算卦的、卖萤火虫的，以及一些不入流的杂耍子，也都穿插在庙会附近赶场子。卖小吃食和瓜子糖果的小孩子们则高声吆喝叫卖着，稚嫩的童声此起彼伏，午夜里场面也热闹非凡。

西坪学堂在东寺的高坪上，学校周围的土崖上正灿烂地盛开着簇簇烂漫的迎春花，把学校四周装点得春意盎然，高坪上繁花似锦，幽香袭人。

这里是交流文化用品的场所，西府民间艺术多姿多彩，文房四宝、文人字画，剪纸窗花、灯笼风筝，彩画泥人、戏子脸谱，皮影子、木偶子，应有尽有，散发着西周大秦古文化的遗风古韵，闪烁着关中原始文明的奇风异彩。

辛都督在众人的簇拥中先去了西坪学堂，他看到西坪学堂院子里生长着的一棵古老大藤树，感慨万千。这棵大藤树占地很大，缠绕在一起有十几股之多，每股藤蔓也有八到十厘米粗细，像一条条大蟒蛇相互缠绕在一起，由院子一侧缠绕着蔓跨十几米爬到一棵硕大的皂角树上继续生长，藤蔓在皂角树上开花蔓延，枝枝杈杈与皂角树杈交相生长，雄壮伟奇，十分壮观，是西坪学堂一大原始生态景观。

辛都督少年上学时常常与学伴们在大藤树下玩耍荡秋千，顺着藤蔓爬上大树摘皂角。每逢下了课堂，他与学伴们总喜欢在藤蔓上玩耍消遣，其乐融融。时光荏苒，如今自己不觉已是壮年了，他回首少年时期，依然清晰如昨，不禁兴致盎然。于是，他对众人说道：“此藤树着实奇异，生长在平原上实属罕见，又长得如此硕大茂盛，恐有神灵辅佑，应妥为保护。

此树兴旺，则西坪兴旺；此树有殃，则西坪亦恐遭浩劫也。”

容雅儒听了，严肃地环顾左右人等，告诫着说：“都督此嘱，我西坪后人当谨记之，且不可逆违也。”众人也都感慨万千，谨记都督之言，赞叹有加。

话说这棵大藤树在学堂的护佑下又茁壮生长了几十年。谁也没有料到，几十年后此树在浩劫灾难年代自己轰然倒下，百年历史的西坪学堂也遭受到了灭顶之难，大藤树被一个叫黑娃的外乡人造孽伐砍当柴火给烧了。而此后第二年，黑娃家生的小儿子竟是个阴阳脸还瘸了一条腿，一个算命先生说，他冲了藤树精。黑娃为此在一个晚上带着全家人偷偷潜到西坪学堂里大藤树遭殃的地方，烧了一背篓纸钱和香火，磕了一额头的泥，正当他们后悔着哭时，突然一只猫头鹰在房头上尖叫了一声，恶狼般的双眼发出绿莹莹的凶光注视着他们，黑娃一家人吓得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滚下土崖逃了。

庙会上，两台秦腔大戏正唱得热火，一台大戏唱的是喜剧《穆柯寨招亲》。穆柯寨女将穆桂英逞英雄擒拿住前来劫穆柯寨取降龙木的杨宗保，逼迫其阵前招亲，又将负气来挑战劫寨的公公征讨大元帅杨延昭活捉。由于她不认识自己的公公，一边飞马奔跑，还一边鞭打不服输挣扎的杨六郎，逗得戏台下看戏的女眷们嘻嘻哈哈乐翻了。

出演旦角穆桂英的，是西府陈仓著名的秦腔红旦演员李嘉宝，人送艺名“嘉宝儿”，是秦腔女戏迷们的大众情人。由于“嘉宝儿”的主演，看戏的人蜂拥而至，都争相一睹男扮女装的“嘉宝儿”的戏台柔美倩影和风姿芳容，戏台前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人潮后又是驴车马车牛车黑压压一片，车上站满了看戏的女眷和孩子们，连周围的大树上、墙头上、房脊上也爬满了看戏的人，热闹非凡。

这里女眷居多，看到穆桂英将老公公杨六郎生擒活捉肆意戏弄，个个乐得开怀爆笑，听得喜滋滋、美滋滋的，不时你推推我，我搡搡你，扭扭捏捏，嬉笑成一片，拥挤在一起乐开了心怀。

另一台秦腔大戏在东寺西坪学堂门口的高台上，唱的是秦腔戏《两狼山》，宋将杨继业兵败金沙滩，含恨吟唱：两——狼——山——哎——战——胡——儿——哎——天——摇——地——动——

天——摇——地——动——

当演唱到杨七郎突围到后路大帅潘仁美处搬取救兵时，奸臣潘仁美私通辽敌，不但不发兵，还在城楼上射杀英雄杨七郎，激起台下一片愤慨吆喝和咒骂之声。这里看戏的男人居多，很多戏迷气得把臭鞋子都扔到戏台上的城门楼子上，民族气概在这一刻被瞬间强烈激发了。

贾府祠堂门前的打麦场上也热闹非凡，贾府一门子的舞狮队正和容府的舞狮队在做文舞表演。这文舞与武舞不同，武舞是两队舞狮队武斗打擂台，容易伤了和气。容府与贾府是娘舅亲戚，自然不能武舞武斗，就选了文舞表演助兴。两队舞狮队各自都拿出绝活来尽兴表演，大耍威武杂技。

只见贾府和容府的两支舞狮队，各队都由三个人组成，一人掌狮头，一人掌狮尾，由举绣球的领狮人在狮子头前面引导舞狮。登场后，只听容府引狮者高声喝彩头：“狮子头上举个宝，五谷丰登年景好。六畜兴旺四季安，西坪子孙学问高。”

这场子开得嫽，场外一片喝彩叫好声。贾府引狮者则高喝：“皇天皇地黄土地，佑我子孙种好地。娶上媳妇养个娃，锅盔饸饹你吃啥？”说罢，“哇呀呀”一声应声吼，两支舞狮队一同腾空甩起两只绣球，高喝一声“嗨——”，两旁的斗阵锣鼓家什立即震天响地敲打起来了，两头雄狮瞬间就摇头晃脑抖动身姿搏击舞蹈起来。只见两头狮子时而腾空跃起，时而翻腾翻滚；时而狮子夺绣球，威武雄壮；时而伏地挠耳，温驯可爱，憨态可掬。舞狮队鼓声阵阵，吸引着人们的眼球，十分热闹煽情。

舞狮队的后边是踩高跷的，表演者将一米多高的桃木棍子做成脚架子，用麻绳子绑在双腿上，穿着戏装，戴着戏帽，画着花脸，或手执烟锅、扇子，或手执刀、枪、剑、戟，站立起来；高跷走动，滑稽扭捏，身姿百态，不时故意做作搞笑，逗得观众捧腹大笑。踩高跷者自己却不笑不乐，在唢呐曲调声中绷着脸走着碎步，高危不惧，潇洒自如，仪态夸张大胆，十分滑稽有趣。

更具有戏剧性的是“耍懒婆娘”的戏装社火队伍。几个男人装扮成形象逼真的懒婆娘模样，头上戴顶破包头，画着大白花脸，两个腮帮子上搽着紫红的胭脂，大鼻子头上点着一个大灰点，耳垂上挂着一串鸡锁子骨头当装饰，穿着大花袄，怀里揣着一些装着黑锅底灰的纱布灰包包，倒骑在毛驴背上，一只手里拿着大花扇子，一只手里拿着长杆子烟锅子，胸前挂着一面破铜锣，不时地“铛”地敲击一声，频频扭捏点头耍笑，逗得观众忍俊不禁。倘若在人群中看见谁家里那些生活中的懒婆娘，表演者就把怀里揣着的黑灰布包包趁其不备突然投她脸上一个，敲击一声破铜锣，以此羞臊懒婆娘们让她知臊而改。此时被打中了的懒婆娘，羞臊难当，懊恼不已，又惹得众人捧腹开心大笑。场面滑稽夸张，却也寓教于乐。

耍社火的一边走着戏耍着，还一边嘴里头念叨瞎编着通俗的农家台词：“说你富，真个富，家有三个倒金铺，放牛牧童都骑大马，做饭梳头也穿绸裤。说你穷，咋个穷，褂子面子没反正，黑抽大烟白赌银，婆娘炕上光着腚！说你懒，真个懒，不洗脚来不洗脸，不耕地头不种粟，端着破碗要米粥。”

还有扮演懒汉子背懒媳妇的，一个懒汉子背着纸糊的丑媳妇，一路走，一路搞笑，手里拿着一把破芭蕉扇，上面写着一溜字：“我不会种地只会吃，我婆娘她是个邋遢鬼。”纸糊的丑媳妇脸上画着红蛋蛋，身上也写着一溜子字：“不做针线不生娃儿，日头晒黑屁股帘儿；生得丑心里俊，爱把汉看，腰又粗腿又短脸是粪蛋。”动作滑稽丑陋，表演夸张扭捏，令人乐不可支。还有骑驴看唱本的、孙悟空偷取鲜桃的、猪八戒背媳妇的、牛魔王怕媳妇的，都滑稽幽默，十分夸张搞笑。

麦场一侧更是气势恢宏，这里是表演上刀山、下火海的民间绝技的场子。只见三丈长的炭火烧得通红通红，一张黄纸撂上去不沾边就瞬间烧化了。炭火烧烤得人们脸上红通通、热腾腾的，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而表演下火海的大汉李飞刀却艺高胆大，面无惧色，他赤脚赤身，胯下扎一红布带，披头散发，先在一个铜盆里净了净脚，运了一会儿气，双目圆睁，待站立起来时，发根直挺，一声大喝，就赤脚快步下了火海，再溜溜儿从火炭上走过，赤脚下发出“吱吱吱吱”的皮肉烧焦的响声，空气里散发出一股焦腥气体，吓得女人和孩子们惊叫声一片，不敢抬眼观看。男人则大声喝彩叫着好：“好，好，好啊！”吼声连天，欢呼雀跃，人们在这里直白地释放着对原始太阳神的崇拜。

上刀山的还是这个大汉李飞刀，一根木头少说也有十米高，高高地竖起杵在地上，柱子四周用绳子绑着一层层明晃晃的铡刀，铡刀刃锋把把锋利，刀口都朝上，每一层有一尺远距离。刀山顶上一面幡上书“刀山火海”四个大字，迎风招展。只听挑战极限的锣鼓声“咚咚咚咚”响了起来，上刀山的李飞刀把身后的大辫子撩起来一口咬在嘴里，就抓住刀山木柱子抬脚往上走，眉毛都不皱一下。只见他赤脚丫踩上铡刀，一下一下地向上攀登，在惊心动魄的鼓声中，时而还故意耍个破绽，引得人们一阵阵惊呼，吓出一身冷汗来。当人们再看他高高抬起来的双脚时，却见光脚上竟无一丝损伤。直到刀山上到了尽头，人们才抹了额头的冷汗，好险呀，上了刀山咧！大家正为他下刀山担心时，那大汉李飞刀却一声呼喊，一个筋斗从刀山上翻了下来，吓得观众一片惊呼，不少孩子竟吓得哭出了声，人们惊慌得四散躲开。大家再定睛细看时，那大汉李飞刀早毫发未损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可是人们谁也没有料到，庙会上这个上刀山耍把式的汉子，竟然是北山上的土匪李飞刀冒充的，他此番来是想踩点打劫的。李飞刀身边有个土匪低声悄悄问他：“飞爷，咱动不动手？”李飞刀头往人群一摆，土匪顺着方向一瞅，瞧见了人群里有一队新军军士，不由得脸色吃惊。

威风锣鼓敲得更是八面威风，场地就在西寺庙会那儿，八个人一排共有八路方阵，几十个老少爷们儿一律黄巾打扮，个个腰上绑着腰鼓，在一个头儿的带领下把腰鼓敲得震天动地。

各种吃食摊子、饸饹棚子、凉粉担子、醪糟桶子、锅盔筐子都两溜溜儿摆在西寺到东寺的大街两旁，也是人海如潮的去处。这里香气四溢，美味缭绕，各种美食摆得一排一排，肉夹馍、羊肉泡、臊子面热气腾腾，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让人流连忘返。

辛都督一路走着，看得也是兴致盎然，见了五花八门的吃食，竟也馋涎欲滴。

骡马市设在村南头的槐树林子里。这是农民们交易牲畜的场所，牛、马、驴、骡、猪、羊、鸡、鸭的都在这里扎身子，只见树林中已经是骡马驴牛成群，羊猪鸡鸭遍地，快到农忙了，大家都来买牲口。当买家看好牲口谈价钱的时候，交易双方都不出声，而是卖家把一只手圈进袖筒子里，另一方买家就把手伸进对方的袖筒里去用手摸索，双方在袖筒里捏手指头谈价钱，谈得拢就成交，谈不拢就撒手，照样不说出价码来，这是农贸会上约定俗成的老规矩，农家信奉信义为先，规矩破不得。

辛都督和车稼良随着容雅儒、贾德芳边走边看，一路观景兴致勃勃，不时地被各处热闹场面和路边的杂耍，以及吃食所吸引，兴冲冲地驻足观望。

到了骡马牛驴交易市场，一头硕大威猛的黑色大叫驴拴在路口的大青杨树上，高高昂着高傲的头颅。辛都督看得发笑，说道：“哎呀，好大一头叫驴呀，这狰，比我的坐骑还威猛高大啊！”

贾德芳笑着介绍说：“关中驴、秦川牛是关中两宝，陈仓正是关中驴、秦川牛的产地，所以庙会赶来交易的才盛况空前呀。这种大叫驴是专门给母马配种的，生出的杂交后代叫骡子，是关中特有的优良品种。”

他又介绍说：“大叫驴通常都是由一些光棍汉饲养，尽管这些光棍汉平日里自己粗茶淡饭，给大叫驴可喂得精细着哩，到了牲畜发情交配的季节，每日里加精饲料一升黑豆、一筐胡萝卜、几十个核桃、几十个鸡蛋，侍候得可好着哩，打一次圈子要收五块大洋哩，相当一头驴的价码。”

辛都督听了哈哈一乐，笑着打趣说：“现如今，日本倭寇攻占了朝鲜，又在我东北圈地哩。小日本鬼子个子矮里吧唧，却骑着高头大洋马耀武扬威，这头大叫驴，比日本人的大洋马还高大威武几分哩。这个狰叫得欢实，明儿个就把它送到东北那里，也让它会会小日本。”一句笑话说罢，把随行众人都逗得哈哈乐。

没承想，陈仓那个大叫驴未去东北那里会小日本，秦、甘两省却开了战事，一时间，枪炮声打得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