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药师和黑娃牵着负重的骡子,正高一脚低一脚地在山洼洼里仓促行进间,前头的一头骡子突然受到惊吓,恐惧不安地停住不走了,还用力地打着响鼻挣扎着笼头缰绳甩头往回倒退。他们连忙抓紧笼头缰绳往前看,这一看不得了,顿时把两个人吓得魂飞天外,只见前面林子路口跳出十几个提刀拿枪的土匪,个个脸上都蒙着一块黑布,凶神恶煞地拦在了山间的偏僻小路中间。火把下扛着大刀的猛汉土匪李飞刀厉声怪叫一声:“哈哈哈哈,阳间有路你不走,地府无门你偏闯进来。”旁边的土匪师爷也狂笑着呼喊:“识相的快留下买路钱,看爷们儿心情好,饶尔等不死!”
王药师稳了稳神,顾不得多想,连忙站住拱手搭腔说话:“各位英雄好汉,在下只是个收药材的规矩人,还请各位好汉能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我们定会感谢好汉的大恩大德哩!”
“哈哈哈哈,规矩人?咋咧,行个方便,还放你小子过去?”领头的土匪李飞刀一阵噱笑:“弟兄们,他说让咱爷们儿放他们过去,你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
“让他们把脑袋留下来,阴魂过去报丧吧!”
“对,废了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
土匪们摆开阵势,幸灾乐祸地咋呼着。
领头的土匪李飞刀又说:“说得轻巧,你以为爷们儿劫道是来逛夜景发善心来了?你拿一百块大洋,老子就放你们过去,如若不然,就拿人头来换!”
王药师闻听土匪言语不善,赶忙赔礼:“各位好汉爷,失礼失礼,我这里刚收了些药材,还剩一些散银子,就孝敬各位了。”说着,从骡子背上取下包袱,从里面拿出装着散碎银子的布袋来,双手举着奉上说:“各位好汉爷,就剩这么多了,只够个茶钱,还望能看在我俩是行医治病、替人消灾行善之人,多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吧!”
土匪李飞刀伸手接了,不屑地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觉得有十几块大洋,随手扔给一边的随从,把刀一横,狞笑着说:“你以为爷们儿是要饭的呀,就你这点儿破银子还说替人消灾,先想着你自己怎么消灾吧!”说着,大声呼喊一声:“弟兄们,把骡子赶回去杀了吃肉,把这两个不识相的人,都给我拾掇了,剁碎了扔进沟里去喂狼,咱们麻利撤走!”
李飞刀一句话,吓得王药师和黑娃都筛糠般地哆嗦起来。
王药师和黑娃跪下求饶,王药师带着哭腔说:“好汉爷们儿,饶了我们吧,银子已经给你们了,驮子和骡子你们可不敢拉走呀!”
李飞刀恶声恶气地说:“嘿,你打听打听,黄梅山上谁敢拦我李飞刀!”说着看了看他们两个,拿刀一指问:“你们两个谁是东家?”
王药师连忙搭话,告饶说:“好汉爷,我们两个都不是东家,我是药师,他是伙计。”黑娃吓得战战兢兢,想撇脱自己,就说:“王药师是药房管账抓药的,我只是个打杂的跑腿伙计,求好汉爷爷,就饶了我吧!”
李飞刀狞笑起来,鄙夷地说:“哼,饶了你,你能给老子啥好处?”
黑娃本来就是个胆小的蛇鼠小人,这时候为了活命就顾不得啥了,惶恐地急忙说:“好汉爷爷饶命,我带爷去容府家里面要钱。”
王药师猛不丁听了黑娃的浑话,心里这个气呀,恨得伸腿一脚就把黑娃踹到一边,开口怒骂道:“你个天杀的驴,胡?说啥哩?容府白收留养活你了!”
黑娃见王药师斥责他,羞愧地把头低下了,不敢搭声。
土匪李飞刀却不干了,一看王药师竟然要坏他的好事,不由得怒火中烧,凶性大发,残忍地手起一刀,一阵寒风刮起,就把王药师的头颅砍掉了。
可怜王药师的鲜血顷刻间喷洒了黑娃一身一脸,黑娃惊吓得颤抖不止,头也不敢抬,浑身抽搐着哆嗦不止。
黑夜里,土匪李飞刀凶狠地一把把黑娃从地上提了起来,厉声喝问他容府里有没有女人可睡,正说着,就把手里滴着血的大钢刀呼地架在了黑娃的脖子上,吓得黑娃脸色惨白,哆嗦着话也说不出来了,如同软泥一般瘫在了土匪面前。
在土匪李飞刀的威逼下,黑娃想起了萍儿,这个童养媳少奶奶一直都不怎么待见他,报复的心理使他丧失和扭曲了基本人性,在恐惧与保命心理的驱使下,黑娃就把萍儿供了出来,并哆嗦着求饶说,只要能放了他,他给土匪李飞刀带路。
李飞刀“哈哈”狂笑,狰狞地把刀一收,大声吼一声:“弟兄们,把骡子背上驮的药材和那个不识相的死鬼,都给老子全部扔到沟里喂蚂蚁去,你们继续做买卖,老子先快活去了。”
旁边站着的土匪师爷见状,连忙走过来对匪首李飞刀附耳悄声说:“飞爷,听口气,这是陈仓塬上容府的伙计,咱们不可贸然造次呀!”
李飞刀听了,也一愣,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暗,随即就露出一脸得意的坏笑来,他想起自己与容府一段不共戴天的刻骨仇恨。
李飞刀本来是一个贩卖私盐的马帮脚客的儿子,家境还算殷实,有些钱财积蓄。由于生意上的往来,父亲结识了陈仓塬上的财东魏家,给他与财东魏家的小女儿萍儿从小定了娃娃亲,但父亲在贩卖私盐的过程中,从云贵一带偷偷夹带鸦片走私,一来二往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就有些嚣张不收敛,天长日久,马有失蹄,贩卖鸦片的事情终于败露了,被时任陈仓县县丞容雅儒查获逮捕,公审之后就在街市口给枪决了,涉毒家产也随之被县府没收。毒贩父亲死后,无所事事的李飞刀就成了小混混,他与魏家萍儿的婚事也被魏家退婚泡汤了。
后来,他听说,魏家又将萍儿嫁到容府给三娃子容涵齐做媳妇,就更恨得咬牙切齿。在他的心底,容府与他不仅有杀父之仇,又再次增添了夺妻之恨,所以,在他投靠土匪之后,一刻也没有忘记与容府的深仇大恨。他凭借着自己马帮父亲从小教给他的飞刀绝活和狠毒残暴,伺机出飞刀杀了土匪老大,自己上位当了匪首,心灵扭曲的他总想伺机对容府下手报复,故而才有乔装刀客赴西坪庙会上刀山之举,又有西坪学堂装神弄鬼掠取西坪凹麦收之行。其实,这些小伎俩仅仅是他在陈仓塬上的探路小把戏,但今天的黑夜劫道,意外碰上了容府药师,却是一个偶然的机缘巧合。
李飞刀对于自己心底隐藏的秘密讳莫如深,以他暴虐凶狠的秉性也绝对不允许他人探知自己的身世秘密。所以,这一切,他的喽啰都不知道,这也是匪首李飞刀的高深之处。
只听那个土匪师爷又说:“容府是陈仓名门望族,世代都有人在朝廷里做官,容雅儒先前是陈仓县丞,官府衙门里有人,当地人都敬着哩,我们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的好,免得把官兵惊动引来了,咱们不好应付哩!”
李飞刀这个已经色迷心窍且复仇心切的匪首,岂肯放过送上门来采花的机会,况且这正是他寻觅日久的容府,就头颅一拧,暴怒地说:“哼,官府衙门咋啦,前番收麦子时,咱爷们儿在西坪学堂演了一出戏,夺了他的粮食,也没有见他容府有啥能耐,咱还怕他个?哩!”
土匪师爷见状又紧着劝阻说:“飞爷,那次我们是借着神鬼名义打劫收粮,他们还以为是有邪祟作怪哩,如果明火执仗去容府惹事,恐怕会招惹大麻烦哩。自古匪不跟官斗,飞爷还是算了吧!”说着瞅了黑娃一眼,轻蔑地说:“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个祸害主子的货也宰了,扔进沟里,神不知鬼不觉。”
黑娃惊得魂飞魄散,吓得连忙磕头不止:“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
李飞刀看看黑娃的样,抬腿踢了他一脚,脖颈一拧,说:“怕个啥哩,他容府就是阎罗地府,老子也要去闯一闯深浅,探一探路径,少废话,麻利走!”
匪首李飞刀一挥手,两个小土匪过来就把吓呆的黑娃双手绑上,用一根麻绳牵着拴在骡子鞍子上,李飞刀骑上骡子,连夜朝着陈仓塬方向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