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杜晓楠忙答应一声,就离开炕沿,跟着玉娥儿出来了。
杜晓楠走进萍儿住的西厢房,与萍儿见过了姐妹礼行之后,就大方地诚心诚意地对萍儿说道:“姐姐,妹妹让你受委屈了!”
萍儿没有想到,杜晓楠见面会这么敞亮地说话,心里的疙瘩就不感觉那么噎人了,但心绪依然苍凉地喃喃说道:“不怪你,妹子,真的。乡下人各人都有各人的命哩,怪不得旁人啥的。”
萍儿说着,就默默地把手上戴着的一个黄绿相间的翡翠玉手镯褪了下来,拉过杜晓楠的手给她戴上,说:“妹子,初次见面,姐也没有啥见面礼品给你,就把这个翡翠手镯给妹子戴上,妹子不要嫌弃我戴过了就好!”
杜晓楠赶紧推辞说:“姐姐,这算啥哩,我咋能拿姐姐这么贵重的嫁妆哩。”她是男孩子性格,喜欢女扮男装,平时并不佩戴首饰,赶紧就要褪下来还给萍儿。
萍儿按住杜晓楠的手说:“妹子千万不要推辞,这是姐的一点儿心意哩,推辞了就生分了,姐姐会生气的。妹子就赏了姐这个脸面吧!”萍儿脸上一副诚恳的表情。
萍儿的话,把杜晓楠说得泪水都要掉下来了,就赶紧回过头去止住了眼眶里的泪水,装着捋头发轻轻擦拭去了眉眼上挂着的泪痕,才又回过头来。
杜晓楠从容涵齐那里早就了解了萍儿的人品,心里自然也同情和敬重她,现在当面看出了萍儿善良的好心肠,心里就有了数了。她掏出一个首饰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玉吊坠对萍儿说:“姐姐,妹子听说姐姐信着佛哩,就给姐姐送一块羊脂玉籽料玉佛吧,这是我舅妈给我的,我从来也不戴,就送给有缘人姐姐吧,让玉佛护佑姐姐玉体安康。”
萍儿见识了杜晓楠的坦诚,见她人虽然不拘闺礼却很好相处,性子十分敞亮,脸上终于挂出一些笑模样来,就恭敬地伸手接了过去,和颜悦色地对杜晓楠说:“谢谢妹子,妹子有心得很!没有想到妹子是文化人,还能想着姐姐我拜佛哩!妹子的心意姐姐就收下了。”说着就把玉佛又交给杜晓楠说:“妹妹,你给姐姐挂上吧!”杜晓楠就把玉佛恭敬地挂在了萍儿的脖子上,萍儿满意地咧嘴笑了。
萍儿看到杜晓楠虽然穿着好似男儿,却是个知书达礼的女子,心里许久以来的忐忑戒备疙瘩,也就完全解开了。
萍儿引着杜晓楠又来到了东厢房,拜见了大嫂芸儿。芸儿的病已经越发地重,脸色显得十分憔悴和虚弱。她见了弟媳杜晓楠,脸上现出难得的喜色,撑着病弱的身子,细声细气地说笑道:“妹子到底是个城里人哩,细皮嫩肉地长得这么稀罕,真真儿是个大美人儿哩,难怪三弟稀罕你哩!
姐要是个男人,也会迷了妹子的。”
杜晓楠让芸儿说得脸颊一片绯红,就不好意思地挂了羞相了,一下子人也变得忸怩淑女起来了。她坐在炕沿上拉住芸儿的手,敞亮地说:“嫂子不要笑话我哩!”
芸儿又羡慕地对杜晓楠说道:“笑话啥哩,妹子真真儿好福气,我听到妹子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了,长得很可爱吧?我在屋子里已经听到了上房里娃儿细嫩的声音,很甜很甜的,听着声音就是个心疼人的精豆子(聪明伶俐的孩子)哩!”
杜晓楠连忙解释说:“她叫媛媛,已经五岁了,现在让婆婆抱着哩,淘气得很!刚才怕婆婆刚见了稀罕,就没有好意思领出来见嫂子和萍儿姐姐。等过一会儿,我就领来让娃见嫂子和萍儿姐姐。”
芸儿有些病容的脸上灿烂地笑了:“好妹子,我等着,真是好妹子哩。”看得出芸儿想见孩子的心情十分迫切。
上房里,祖母茹一边抱着媛媛亲着,一边说:“他爹,娃们大老远地从西京回来了,又给咱们带回来这么一个心疼人的宝贝孙女儿,你就算咧,别总板着个老臭脸,让娃们寒了心。”
容雅谦见杜晓楠说话走路都大大咧咧的不拘一格,就不像个大家闺秀的女子,本来就有些排斥的心理,就更加不爽。当着小孙女媛媛的面,他也不好说啥,就“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夫人茹。
祖母茹怀里抱着小孙女媛媛满心欢喜,就忽略不计较杜晓楠的啥装扮了,虽然看着另类些,但毕竟是城里人。
所以,她接着又吩咐说:“玉娥儿,你去给她娘儿两个收拾一下今黑儿住的屋子,把炕烧得热火些,别把我小孙女给冻着咧。”
“哎!”玉娥儿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就麻利出去了。
杜晓楠在萍儿屋里坐着,听了玉娥儿传话说,正给自己腾屋子哩,就赶忙出去挡住了。她来到上房对公婆说:“娘,不麻烦了,我在屋里也住不上几天哩,黑儿里我就同萍儿姐睡在一起,我们姐妹也好说说体己的话。”
婆婆茹听了,心里自然十分高兴,就把笑脸挂满了腮帮子,说道:“你们两个姐妹和睦,是家和万事兴,祖上修来的福分!”
茹说着就又嘱咐玉娥儿:“既然娃她娘愿意去萍儿屋里住,你就只给铺一下炕就行了。”也就不再让玉娥儿多张罗了。她又对杜晓楠说道:“老三家的,你们姐妹合得来,美得很,就依你了,你今黑儿就住萍儿屋里歇着吧。”
夜里,杜晓楠同萍儿说了半夜的体己话,说到高兴处两个人都咯咯咯咯笑个不停,萍儿不时地提醒杜晓楠笑声小些,别让上房里爹娘听着了。
杜晓楠见媛媛已经睡熟了,也感受到萍儿的贤惠善良,想到自己在西坪凹住上几日后,就该回城里教书去了,地下党已经在虢镇城里女子中学给她找好了掩护身份的历史教师的工作,就对萍儿诚心诚意说:“姐姐,妹妹有一件事想托付给你,不知姐姐可能够答应吗?”
萍儿想不出杜晓楠会有啥事能够托付于她的,自己这乡下女人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根本帮不了她啥忙,就不好意思地说:“妹妹是在大地方见过世面的,比起你们城里来,咱西坪凹就是小门小户,你会有啥事托付我哩!妹子这是在寒碜人笑话姐呀?”
杜晓楠认真地说:“姐姐,我想把媛媛留在咱们家里,让姐姐给我带着,我在城里教书,实在顾不上管媛媛。放在姐姐这里,我心里头就踏实了!不知姐姐能答应妹子吗?”
杜晓楠说完,一脸虔诚地瞅着萍儿,等待她的答复。
萍儿听了,心里一怔,一时竟然不好答话了。杜晓楠这是怎么了,把这么乖巧心疼的娃儿放在我这里,让我给她带着,这情理上说不通啊,难道说,是觉得我没有生育,才故意这么做吗?看起来又不像,杜晓楠的脸上是那么诚恳的一副表情,不像是做样子呀,这到底是为了啥哩?进门这一天来,萍儿同杜晓楠和媛媛一起说话,一起吃饭,媛媛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总是亲热地把她叫大娘,围着她转来转去的亲热得不得了,就像是她自己生养的。就这半天来,她从媛媛那里已经获取了一生中很多说不出来的快乐,说实话,她在心里已经把媛媛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现在,当杜晓楠提出真要把媛媛留给自己带的时候,她却慌神了,她还从来没有带过小孩子哩,没有当过娘,不知孩子的冷和热,不知道当娘是个啥感觉啥滋味,而带着二娘的孩子,又会是个啥感觉啥滋味哩。杜晓楠是真心的吗?
凭着今天的近距离接触,她自信了解了杜晓楠,看来妹子这番话是真心的。真要让自己当娘的时候,现在,她却还没有做好当娘的心理准备哩。
萍儿哪里知道杜晓楠心里的难言之隐。这次她被地下党派往陈仓宝鸡,就是在虢镇城里面以教书为掩护做地下工作,以特殊身份与敌特们做斗争,宣传全民抗战的进步思想,反对打内战,鼓动全民抗战的。
党的地下斗争是很凶险的,处处都充斥斗争的残酷性,有着生命危险,她不能让自己年幼的女儿也跟着承受不该承受的凶险,她这次回来认祖归宗的目的,除了见见公爹和公婆之外,就是想在陈仓塬上托付自己的女儿媛媛。只有先安顿好女儿媛媛,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一心投入以后的地下斗争中去。
第二天,全家人在上房屋里炕头边上吃早饭的时候,容雅谦依然不搭理人,也不说话。婆婆茹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懂得家教礼数,就对杜晓楠说道:“老三家的,吃了早饭以后,你收拾一下,带上你女子媛媛,娘和萍儿两个领着你去东院大伯家,见一下你大伯和大娘,先到族里认个亲!”她说的“大娘”是容雅儒的夫人贞。
杜晓楠思忖,爹容雅谦没有表示反对,这就是一晚上已经想通了,同意让族里认亲接纳自己哩,就高高兴兴地“嗯”了一声,亮亮地应承了。
杜晓楠知道,婆婆茹说的大伯,就是容府一族之长容雅儒,见了容府族长之后,她与涵齐不合礼法私订终身的事,就没有人再说三道四了,自己也可以正式融入容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