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稼良按照延安共产党的指示,也在陈仓宝鸡一带发动政治声援,组织学生和工人游行示威,给国民党政府停止内战施加舆论压力。
容雅谦从在西坪学堂当教师的儿媳杜晓楠那里听到“西京事变”,立即大吃一惊,心想,哎呀,不得了,这下子出了鳖事情了!他沉思良久,心里都没有个主意,吃了早饭,就急急忙忙去找大哥容雅儒讨主意去了。
容雅谦一踏进大哥雅儒的上房门槛,见兄长雅儒和贾德芳正在客厅的太师椅上吸着水烟说闲话,旁边方桌上放着两杯盖碗茶。他不等坐下,就焦急地说:“哎呀,不得了了,西京城里那些人又把乱子惹下了!”
容雅谦一句话,把正在抽水烟的容雅儒和贾德芳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停住抽烟,连忙问容雅谦,西京城里又闹腾出啥秧子事了?
容雅谦是个火急性子,屁股刚在太师椅子上坐下,一边从腰里掏出烟锅来装着旱烟丝,一边把杜晓楠说的和道听途说来的一五一十都给容雅儒和贾德芳学说了一遍。
容雅儒听了,糟心地搭腔说道:“我听闻这个蒋委员长是上海滩青洪帮痞子出身,没有啥信义可言;国之将亡,不合力驱逐日本倭寇,却狭隘自私,着实让国人失望呀!他该有此劫,也是命之使然,怪不得张杨将军无奈造反。”
容雅儒吸了一口水烟又说:“只是这事就算闹大了,也是隔山打兔子——把老虎打了,出了格了,就把麻烦事惹下了。以眼下这时局,恐难以收场啊!”
“对哩,我听说各路神仙都已经云集西京城了,连延安的赤党也派人到西京来调停哩!”容雅谦补充说。
陈仓一带一直是国统区,当地老百姓受国民党反共宣传的影响,习惯于把延安的红军队伍称呼叫“赤党”。
容雅儒吱溜溜地吸着水烟说:“都来了好呀,这是逼他蒋委员长联合抗日哩,即使圣手铁扇子不行,还有铁拐李打圆场、何仙姑垫底哩,只是别让小日本倭寇趁机得了咱华夏的大脉势,这才成哩!”
容雅谦觉得兄长容雅儒不愧是读过国子监的,有大学问,局势看得就是比自己透彻,竟然毫不慌神,他觉着既然有“八仙过海”逞能救驾哩,心里头也就不慌张了,说道:“他大伯,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头就豁亮些了,也不那么烦心了。”
贾德芳在一旁吸着水烟,这时也插嘴说道:“西京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咱老百姓就是再着急也没用,他蒋委员长不悖民意,就不会有‘陈桥兵变’拾掇他!雅谦,你吸一口我的烟丝。”说着就递过来烟丝袋子,又说:“我这烟丝是用西凤酒捂炒了的,你尝尝!”
贾德芳借古喻今,用“陈桥兵变”暗喻“西安兵变”,十分切题。
容雅谦经大哥容雅儒一点拨,又听贾德芳一说,心里头说豁亮就立时豁亮了,接过贾德芳的烟丝挖了一烟锅,又用自己的烟锅凑到贾德芳的烟锅头上对着吸火,嘴里吧嗒着旱烟锅子觉着过瘾些了,才回答说:“对咧,西北军、东北军把天捅下来,总有大个子撑着哩,估摸着总会有有德的仁者志士出来收拾残局哩!”
这天西坪学堂里正在上课,教导主任涵鸿在各个教室里走了一圈,发现每个教室里的老师都愤懑不平,情绪激动又亢奋地给学生们讲解西京捉蒋兵变,甚至毫无掩饰地声讨蒋介石的卖国媚日嘴脸,以及不顾国之将亡一心打内战的丑恶行径,还不断振臂高呼口号。教室里群情激奋,教师同学生们上下联动,一片热血沸腾的景象。
面对教室里传来的激愤讲演,教务主任涵鸿站在窗外聆听着,他既饱受感染又束手无策,正在为该怎么办而纠结着,校长容雅儒突然来到他的跟前,涵鸿赶紧站好刚要开口,容雅儒就生气地训斥起他来了:“鸿,你这个教导主任是怎么当的,学校都乱成一锅粥了,这还是读书的学堂吗?”
容雅儒一生崇尚礼教,将礼义廉耻的儒家思想常常挂在嘴边,他认为反对政府就是造反朝廷不遵礼仪,在他的骨子里是极端排斥的。容雅儒主张教育救国却排斥颠覆旧有政权,哪怕这个政权是腐朽不得人心的,在他的儒学学说里也只能改良,而不能妄言打倒。当看到儿子飞儿在教室里激愤讲演的叛逆行为,他气哼哼地走上去,生气地用拐棍把飞儿正在上课的教室的门一下子就给戳开了,带着涵鸿闯进了喧闹的教室里。
学生们一看,校长容雅儒进来了,就立即安静地坐下来,容雅儒的德高望重,在陈仓塬是无可非议的。
飞儿正激情讲演,见父亲进来,立时一愣,停下说:“爹,你怎么来了哩?”
容雅儒高声呵斥说:“我再不来,学校里就让你们给闹腾得翻了天哩!”
飞儿一听,就知道了爹的态度,他倔强地据理争辩说:“爹,我给学生们讲解抗日救国的道理哩,怎么是胡闹腾哩!”
容雅儒生气地说:“你给我听好了,学堂里是念书的地方,不是闹学潮的场所!读书就是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抗战救国是大事,但那是国家和军队的事,你们领着一群小娃娃们呼喊口号,就能把日寇赶出华夏去吗?”
飞儿刚要说话,学生媛媛忽地站起来说:“大爷爷,您说得不对,抗战救国,中华儿女,匹夫有责!我们就是小娃娃,也是抗日救国声援的力量哩!”她长得越来越像她的妈妈杜晓楠了,说起话来得理不饶人。
媛媛一句话,噎得容雅儒直翻白眼,在孙女面前他一个长辈不能翻脸失去威仪,更不能同一个小娃娃当众拌嘴,就蹾了一下拐棍生气地说:“上课!”扭头走出教室。
涵鸿赶忙叮嘱弟弟说:“飞儿,你听爹的话,就没有错!时局再乱,咱陈仓西坪学堂也不能乱,正经上课吧。”说完,赶紧招呼父亲容雅儒去了。
容雅儒看各个班级都差不多是一样的气氛,就生气地蹾着拐棍愤愤地埋怨说:“都不像话,全在胡闹腾哩,国家不幸,民族涂炭,上梁不正下梁歪!反了,反了,都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