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荡,哗地一下涌上一种很柔软的东西:“知道了。你放心吧,好歹也是老司机了。”
车启动缓缓驶出饭店,我看见许姝京还站在门口目送着我。我心里叹息一声朝她挥挥手,我想她会看见的。
回到家的时候,正想掏钥匙开门,忽然一低头发现门口放着几袋垃圾,而早上我走的时候根本没收拾房间。
“妞儿在里面呢!”我心里一惊。在门口我想了几秒种,悄悄地离开门口,掏出手机给许姝京发了一条短信:“我到家了你好好休息晚安”,随即我把手机关了,再次回到门口,深呼吸一下,喀哒打开了房门。
“代朗你回来了?”洗手间里传来妞儿的声音。
“啊,下雪路上不好走。”下午的时候我告诉妞儿我晚上去见徐美珠,并没有告诉她其实是单独去见许姝京。
“没什么事吧?”妞儿用毛巾包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来。
我莫名感觉有点别扭,眼神不免闪烁起来,“没什么事了,也就是吃了个饭,问了一些情况。”
“真的吗?”妞儿嘴角忽然露出一种浅笑。
我心里一惊,我还没做贼呢哪能如此心虚起来?
我叹口气:“唉,不是了,其实是和章子怡啊、关之琳啊她们吃饭来着。人家都夸俺帅呢!”
“哈哈哈哈!”妞儿仰天长笑,一巴掌打在我屁股上:“得了吧你,就阁下你的尊容,也就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凑合能看顺眼点。”
妞儿一笑一言,我顿感信任危机烟消云散。
“哎,妞儿,看来我要纠正一下你的男性的审美观了。”我走到沙发边坐下,拍拍沙发,“来,坐下我给你上上课。”
妞儿头发的水没干,心情看来也不错,也就坐我身边听我胡说八道起来。
“妞儿啊,男人是不需要太好看的。《西游记》中猪八戒有一句名言:‘粗柳的簸箕细柳的斗,世上哪见男儿丑?’诚哉斯言,在中国人看来,男儿哪有什么美丑?男儿只有风度的好坏,只有权势的大小!那些俊男帅哥,还会使人联想到‘小白脸’、‘吃软饭’之类恶心巴拉的事儿呢。只有在女性身上,美丑才是头等大事。”我慷慨激昂,惺惺作态。
《对手》十五(2)
“得了吧,代朗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妞儿根本不是个好学生,我的演讲一开始不过是换了她一个大白眼。
“那妞儿你觉得怎样的男人很——套用一个经常用在你们身上的时髦词说,很性感呢?”我接着循循善诱。
妞儿想了想,“应该是有点智慧并有事业心的吧,比如成功男士。”
我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其实,妞儿你的想法和一千多年前的一个绝代佳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谁啊?”妞儿瞪大了双眼。
“罗敷啊!你记的吧,汉代有一首著名的乐府民歌《陌上桑》,讲的是中国一位不早于公元3世纪的绝代佳人、性感美眉罗敷的故事。按照诗人的形容,这位罗敷美眉绝对是那个时代的人间尤物,比如今的章子怡等大美人还要厉害多了,她走到哪里,那里的男人们就被迷倒一片:‘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绡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如此一位绝代佳人,有一天在路上遭到一个纨绔子弟的调戏,她怎么办呢?她的办法是先正色告诉该纨绔子弟,自己是有夫之妇;接着就让他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何等了不起的人物,以此在精神上压倒该纨绔子弟。”
我接着说:“罗敷美眉是这样描述自己丈夫的: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晰,鬃鬃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这就是罗敷的夫婿——那个时代千万人所赞赏、所仰慕的、理想的成功男士!他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留着稀疏胡须的、走路四平八稳的、当了大官的中年男子(三十岁上成为正处级干部,四十岁上成为正局级的市长,有着上千名骑马的随从)。看看,这才是那时中国女性心目中的性感男性!与罗敷美眉的理想丈夫相比,美国《人物》杂志评选的“全球最性感男星”,以及如今时尚杂志封面上的小帅哥,那真是太不相同了。”
我继续谆谆教诲:“所以,要想探讨男人的帅,男人的‘性感’,光从帅哥们身上动脑筋显然是不够的。”
妞儿笑起来,“那代教授,我们小女子该从哪里动脑筋?”
我作深思状,想了想,说道:“记得以前看过一篇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小说,好像是施蜇存的吧,里面有这样一个细节:那个男人有一个习惯动作,喜欢用夹着香烟的手的无名指搔一下脸,这个动作,在小说中一个女主角看来,竟是迷人之至——实际上也就是性感之至。她因为这一个动作而爱着这个男人。”
“这又使我联想到著名的清末娼妓小说《九尾龟》。其中的男主角章秋谷,是一个许多高级妓女都非常欢迎的风流浪子。这位“章二少”并不很有钱,他在妓女那儿花钱也并不阔绰,可是妓女们个个都喜欢他,原因何在呢?据妓女们说,是因为章秋谷的“功架”——即今日所言之风度——好。接待有风度的客人,使她们感到自己有面子。”
“还有人认为“坏男人”更性感——这里所谓的“坏”,也就是特立独行、出人意表,其实还是可以归结为风度。章秋谷就有一点那个劲儿。”
“所以答案似乎是:男人的性感有两个要点——风度和权势。”
妞儿打个哈欠,“完了?”
我微笑点头:“完了,明白了没?”
妞儿起身:“我当然明白了,我的答案还是我们家代朗还只是在我这里顺眼点。因为啊,你既没有风度,也没有权势。困了,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