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啊许姝京,还能寻到这么一个去处。”我由衷叹道。
“昨天和徐总散步的时候正好走到这“就进来坐了会儿。”许姝京把大衣脱了,一件鹅黄色的紧身短袖V领羊绒毛衣把她本来就妖娆的身材衬托得更是香艳。
“明天就走了?”我叹口气问道。
“……”许姝京不说话,看我一眼。
“你看啊,这下雪天是留客天,你们明天不一定走得了呢。”我又说。
“是啊,在北京,我只是个过客了,总是要走的。”许姝京幽幽地答道。
“……”轮到我无言了。
短暂的沉默中,我依稀听着放送的音乐,应该是个很古老的曲子吧,演奏的主乐器应该是古筝,演奏得潺潺像流水,又绵绵如云雾。
墙上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场演出,一个已经不太时尚的“玉女”歌手正在演唱一首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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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十三(2)
“代朗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热爱舞台啊。”许姝京盯着荧屏忽然说道。
“我几乎是在舞台上长大的,每当开场的钟声敲响,紫红色的大幕徐徐拉开,灯光渐强,台下观众掌声响起,我总是兴奋异常,被激发起强烈的表演欲望。我虚荣,我喜欢被人瞩目,我期待鲜花和掌声,但我最迷恋的是艺术给我的无与伦比的审美体验。为此,在家乡那个小城,我像岩缝里的小草一样,如饥似渴地吮吸狭小天地中有限的艺术营养。”
这时服务员依次把茶水、炒饭、点心端上茶桌,欠身正欲退下,许姝京忽叫住她,“麻烦你再拿一个小碗。”
待服务员把碗拿来,许姝京用勺子往碗里扒了点炒饭,然后把盘子往我面前一推:“饿了吧,赶紧吃吧。”
“你接着说啊,许姝京?”我喜欢听许姝京讲她的事,一切有关她的事我都喜欢听,虽然有时候难免泛酸。
“我的迷恋却和虚荣一起遭到父母的打压。我生长在一个传统到保守的家庭。我的母亲年轻时很美却坚决不肯答应去做电影演员,我的父亲靠歌喉赢得母亲芳心却不赞成女儿学习音乐。他们不但顽强地用矜持、内敛、文静等等‘淑女’‘闺秀’行为规范打磨我性格中找不到遗传基因的活泼张扬,更在我身上寄托了因‘文革’未能实现的青春理想。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是爸爸妈妈的希望和骄傲,我爱他们,就不能活得太自我太自私。我必须让父母满意,必须是‘三好’学生,必须考第一名,必须为在这个城市担任领导干部的父亲增光添彩。”
许姝京喝了口茶,接着说道:“高考时,在父母以‘女孩子不要搞文艺’为主题的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下,我不得不哭着放弃艺术院校,最终如他们所愿升入南开大学。入校后,一次被当成了文艺特长生。我竟像受到侮辱一般激动地说:‘我不是!’声音微颤,有点像母亲。此后,我几乎放弃了所有爱好,一心在成绩单上寻找心理平衡。”
电视里女艺人还在演唱,表演进入状态,星味十足,活力四射,颇具煽动性。追星族们随艺人的节奏舞动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唱和着,现场是俨然热闹的狂欢。待到曲终人散后,喧嚣归于平静,在新的狂欢到来之前,她可会感到落寞呢?
许姝京轻轻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我在那里饕餮食物。
“演员谢幕、大幕合拢时,我心中总禁不住泛起一阵酸楚。在辉煌的舞台与现实的生活交替的刹那,台上的人该会有些许失落吧?我清楚地记得一次跟以前的男朋友一起看话剧,我们坐在前排。当剧终全场观众起立鼓掌欢呼,献花者排成长队,我分明从那位著名女演员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怅然!我心为之一颤,扭过头看看身边的他,我的这一发现果然不在他的视野。他正一手环住我,一手奋力拨开人群,专心致志地掩护我突出重围。我突然很绝望,觉得自己像一出直至落幕无人看懂的戏。”
“昨天我没事就自己逛了逛街。我买了一张王菲的最新大碟《将爱》,送给你。”许姝京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崭新的CD,封面上王天后依旧冰冷地妩媚着。
“这《将爱》其实是‘将爱情进行到底’的缩写。碟中除了‘美丽的错误’简称‘美错’差强人意,像‘旋转木马’称为‘旋木’之类实在太不精美。王天后也如此俯首取悦于市场,我又不禁悲从中来。好在我爱的是所有包装和运作之外本真的王菲,在天鹅都要低头觅食的现实中,天后未能免俗,还是不可原谅的吗?”
看着我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一盘炒饭,许姝京忽然微笑起来。
我笑道:“你笑什么?”
“我突然想起以前的那位男朋友经常说的一句话:‘我们许姝京是个仙女,就不能跟她提柴米油盐。’话里话外,有无奈,更多的恐怕是讽刺吧。俗世中,有谁能不食人间烟火,一直坚持到底,永远高昂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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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十四(1)
“许姝京,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呢?”烛光灯影下,许姝京把本来散开的头发挽起,用一个发卡在脑后别着,几缕发丝从耳际洒下,整个人又显出一种妩媚的闲适和慵懒来。我嘴里含着勺子,不由痴痴地叹道,“每次和你在一起,你都好像是从画中走下来的一样。嗯,还是陈逸飞的画。”
“唉,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是恶习不改,难道吃饭的时候说这么酸溜溜的话有助消化?”许姝京夹起几粒米饭放进嘴里,有一粒米饭掉到了她的手指上。
又看见了饭粒在那根熟悉的指头上。我又想起了差不多一年前我抓着这根粘着中央某部委食堂粗糙米饭的手指头的时候,许姝京坚决的那句话:“不可以。”
“更何况现在又有了妞儿。”我心里叹口气,闷头吃饭。
“哎哟,代朗怎么了你?”许姝京见我不说话了,迅速从刚才“资深玉女”引发的幽思中跳离开来,反而兴致盎然,“你说呀说呀,你不是挺能说吗?”
“想起伤心往事,积极性受挫,不想说了。”我使劲咽下一口米饭。
许姝京嘻嘻一笑,“好了好了。其实,我对你……的话,也没有那么反感。”
“……”我取杯喝了口茶。
许姝京忽然推推我胳膊:“告诉你一个秘密,代朗。”
我抬头看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