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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第1页）

我的偏好是不把佛法当作一种终极真理，它会使佛法趋向一种封闭的宗教，我把它当作一种佛陀发现的偶然真理，这样的好处很明显，可使佛法具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性。我喜欢把佛陀当成一个人类来看待，因为只有发生在人类身上的超越才更加可信。

作为半个佛教徒，对于佛法给我的启示，我心怀感激，这种感激与我对于我得到的其他启示而产生的感激并无不同之处，我不喜欢殊胜的佛法，而喜欢平易近人的佛法，我相信自己有一种宗教热忱，但这种热忱并无特别之处，因我对科学、文化与世俗生活也具有同样的热忱。佛法启示与加强了我对人生的某些信念，我相信，要达成道德上的完美，多半是在个人意识中把自我与环境统一起来，获得一种统一意识或是超越意识，利用这种意识，去解决我们生而为人面临的种种问题，克服每一个我们见到的困难向前走，而有的困难，我们是为自己克服的，而重大的困难，却是在为自己克服的同时，为人类这一集体而克服的，这可使我们在感情上与人类的整体更加接近，使我们的名字写入人类的历史，去激励与鼓舞别的人类，就像佛陀所做的那样。

但我认识到，任何我们已经达成的人类的意识上的统一或超越，都是在路上的超越而不是最终的超越，因从目前看来，任何理论与方法均无法全面准确而令人信服地解释丰富多彩的世界，并且拥有某种明晰的直观性、预见性与有效性，从而令人满意，也没能让人类获得全面的自由，我的路还很长，必须继续向前走。

我相信，我们人类的认识具有深刻意义与价值，我们的人生并不是只属于我们个人，我们属于人类，属于人类所能了解的宇宙，当我们具有雄心，或许还可以把世界的每一个细部统一在我们的意识当中，当我们认为自己渺小到只可能了解一点点人生的时候，实际上是限制了我们的发展。我以为，生命在于向着无限伸展，以便去获得更多的真理，而不是缩坍到一种偶然真理当中自说自话，或者使我们更优越，也不是因为我们知道的真理越多，不知道的就更多，从而使我们倍感无力。我以为，信仰真正的力量，在于激发我们对于生活与真理的热情，使我们努力思索及实践及探究，为生命的未来而奋斗，基本上，每一种信仰都是人类思维的产物，信仰之间无可避免地会产生矛盾，但我们也应看到，人类基于信仰所发现的每一种真理，其本身就具有一种指向性，这些真理启示我们，去认识我们与环境之间的种种变化莫测的关系，启示我们了解生命的深沉与力量，更启示我们去认识关于未来的不可思议的开放性与多样性，从而增加我们生而为人的斗志与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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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陀的笑

记得有一次，与老牛在一起聊佛教问题，我忽然灵光一闪，问他，“记得看过的书里，佛陀有大笑过吗？”老牛想了想，摇摇头，我再次回想自己看过的书，记忆里一片空白，佛陀在成道后似乎总是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从他的话里推测他的表情，哪一句也很难推测出他是笑着说的——这一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过了几天去老牛家玩，以争论佛法填补无聊，从他们家出来，开车回家的路上，不知为什么，我头脑中再次想到了一些小佛法，诸如什么人无我，法无我，空性之类的，忽然，我想到了我想过的一个问题：佛陀为何不笑呢？当然，对一个觉得世界如此之苦的人来讲，笑是不应该的，除非是证道以后，可能会忍不住发出一点点得意的笑，呵呵。

忽然，汽车的前风挡上映出佛陀的佛像，不知为什么，一下子竟让我感到有点像达·芬奇笔下的“蒙娜丽莎”那一点神秘的微笑，而佛陀，我心目中敢于挑战各种宗教权威的英雄，佛教徒的偶像，我忽然发现，他似乎是有一点笑意的，那笑意多半是出自于禅定中的喜乐，或是出自于一种新生后（觉悟后）的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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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体验

忽然，眼前的佛像消失了，一种神秘体验出现了，我感到我与老牛刚才的口水战是那么可笑，完全像是两个自大偏执狂的游戏，那真是一场无意义的争执，我笑得几乎要把车停住，虚空在我眼前破碎，又再次拼起，一时间我感到一种虚幻，那虚幻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总体来讲，像是有种绝对性在内的相对性，那神秘体验令我觉得如此真实，只能用“就是如此”来形容，我相信，有那么二十来分钟，我的意识是转变了——我说不出我“看”到的，我更说不出那有什么意义，接下来，我感到自己部分地回来了，那感觉也很怪，无论我看什么物体，它像是直接从物体内部认识物体，或是与物体同一，或是物我两不见，总之，空寂的感觉，声音也消失了，再接下来，我像是经历一种定境，透明的莲花盛开，透明的我坐其上，细看又不是莲花，我也不是我，而是佛像，再细看，数量又多又杂的叫不出名字的东西穿身而过，像是一种没见过的水，我记得像是吃过一种东西，吃下去人就化了，但总是有东西吃，人也化不完，再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懒得讲了，最后是我被放在一个巨大的立体城市中间，城市粗看像个立体几何形，哪儿哪都不一样，细看哪儿哪都一样，有各种生物，还有一种鸟，所有东西都是悬浮的，记不得我是如何离开那个城市的，只记得被前后左右很多雨淋着，而雨又是不断的，这些东西东拼西凑，又像是织来织去，组成了我与我的汽车，与此同时，我觉得很高兴，一点不害怕，还觉得有一种松绑的感觉，越来越松，接下来，开车变得非常高兴，爱开极了，而且像是得到某种启示，那启示说，只有快乐是对的，只有笑是对的——然后感觉有点正常了，感到人生只有一次，而且是那么有趣，严肃、紧张、恐惧都是虚幻的，只有笑是对的，面对什么，我都应该笑，是宽容的笑，是与别人一起笑，怎么笑都行，别的都是有分别的，只有笑没分别的，会心一笑、嘲笑、大笑都可以，笑别人笑自己都可以，即使那笑令别人不快也可以，那感觉太自由了，我想到，只有在笑里，是忘我的，是统一的——车开回家后，我做梦似的走，上电梯，感到自己穿越了无数时空，然后回到家——坐到桌边，喝了一杯水，定了定神，其实一点也不用定，我很开心，甚至不想回忆刚才看到的——是不是再来一次我就天眼通了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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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有实在感的人生

我站到书架边上翻着书，巧的是一翻竟翻到一本《宗教史中的笑》，就站在书架边往下看，看着看着就看到最后一章，巴格梵（奥修）曾说：“耶稣不会发笑，佛陀不会发笑，老子也没听说他曾经笑过，他们都是严肃的人，他们从事的都是严肃的事业。”（补充一下，据说诺斯替也不笑）——但他主张笑，这现代圣人不惜把自己当成笑话来启发别人认识如何在千变万化的世界中寻找一种（终极的）统一性——我明白了我为何对佛法感到别扭了，它太严肃了，它的偶像佛陀也太严肃了，这种严肃令我感到一种叫人厌烦的权威化的佛陀：你不能与佛陀开玩笑，你也不能与他称兄道弟，你也不能讽刺他，更不能骂他，他不是你的兄弟，他是你的老师，他带领你走上通往解脱之路，所以你不能笑他——但这正是我觉得可笑的原因，因那路只是通向佛陀见到的真理，他想出离世间，但有些人却更爱待在世间，所以它并不是所有人的真理——佛陀其实真正拥有的只是自信，就连神秘体验也要敢于相信。

我却不敢相信，我把神秘体验当成一种有趣的意识状态，就像你看了一场电影并融入其中一样，但我知道，那只是一场电影，就如同人们把成道后的佛陀神圣化之后，我仍看到的是一个人类存在者佛陀。若是要我把整个人生都当成是电影来看待，我不能同意，因这样视角赋予了人生一种虚幻感，我更喜欢具有实在感的人生。

有某种特殊信仰的人与只有一般性信念的人的差别就在这里：我相信每个人都很难否认的那一些生而为人的常识，诸如人活着就要吃东西，或是2加2等于4之类，除此之外，在说到“无我”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我就要货比三家、挑挑选选了，在挑的时候，我起码要有点余地，多看看多听听，不能抓住一个就是它了，在咨询的过程，免不了“鸡同鸭讲”，或是“当中医遇到西医时”的滑稽情况，我把这些情况也看成人生的乐趣。有些人喜欢遵从一种泛泛的分类来看待事物，这是科学的，那是宗教，这是哲学的，那是常识的，却不知其间有多少模糊地带，生而为人的自由之一，就是把这一切人类知识与经验加以分析比较，我提醒自己，我是活在人类文化当中的，我的一生，是融合了许多人类的一生，多知道一些人的想法，我的人生便丰富了一点，我知这是贪婪的，但我的偏好便是这样一种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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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极解决

有一天，我在读佛经时，突然想到一个悖论问题，那些完全自由的人，不是也被限制在自由当中了吗？这个问题令我感到非常别扭，我的答案是，自由这一概念具有开放性，它允许很多答案，一个人的自由可以同时是另一个人的限制，我们无法相信佛陀研究出的几何学，也很难同意欧几里德冥想出的宗教。

佛教最初吸引我的是“无我见”，那是一个终极解决：你就是一个无问题的人了，你再想提问都提不出来了，所有的一切对你来讲，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也没有什么困扰你的了，那时你就超越了，解脱了，觉悟了，成佛了——无我了以后会发生什么？告诉你，因这是语言之外的事物了，所以用语言说不清，只能实际体验——对于无我的人，是不存在时间与空间的，你那时是完全而彻底地自由，你就像是重新出生了一次，生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一个世界与这个世界没有不同，也就是说，你仍然会呼吸，会吃饭，会挣钱，会思考，但又好像有点儿不同，你的不再受所有这一切的局限了，你的心灵开放得叫你吃惊，你没有了强烈的负面情绪，当然，你也不会狂喜什么的，你拥有的只是永恒的淡淡的喜悦，你在内部发生了一种转化，与外在宇宙同一了，当到了那个时候，你现在看到外在的宇宙也会与现在的不同，甚至你假名安立的肉体也不再受一些局限了——但是，有一天，我发现那也是无数种真实里的一种，甚至是人类发现的无数终极里的一种，好吧，我听说过了，却不能让我满意，让那些深信的人去为之努力吧，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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