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觉得,我身上的担子其实比他们轻了许多,实在是没必要为此伤神的。
聚会的殿内,门虽然是敞着的,但浓郁的酒气却萦绕不散,熏得我有些迷糊,加之众仙或高声的畅谈,或低声的窃语,听在耳中变做纷乱的杂音,实在是烦闷。
我倾了身子,对沫凉道,“殿下可能一个人待会?我被这酒气熏得难受,想出去走走。”
沫凉搁了酒杯,将这满堂的宾客环视一道,才偏过身子对我柔声道,“也好。”
我得了她的应允,行了礼便退出了殿门。
月色清幽,在庭院的空地之上洒下一层空灵的寂寥。我踱到庭院,将这层寂寥踩在脚下,只觉得心中格外畅快。
沿路踩着月光,我慢慢走向没有丝竹之声的郊野。
一路走来,四周的灯火光泽慢慢淡去,人声也消散了。
诚然这荒郊野外的,又伴随阴风阵阵,着实有些吓人,但我近日胆子见长,也就硬撑着没有转回去大殿。
前日白天,我和沫凉曾到这里来逛过,前方不远就有个水潭,潭水极其清澈,倒映着四周的草木,一片盎然的绿意。
我想,到了晚上,倒映的草木变作丛丛深幽的叠影,该是一副怎样可怕的景象。
顿了脚步,我决定还是不要继续硬撑了。
扶了树,正欲打道回府的间当,一缕携着浓浓水泽的冷风刮来,树影闪动间传出莎莎树叶摩擦响,我脸色一僵,感知到一股飘忽不定的气息在树尖间游走,愈来愈接近我的所在地。
我抬眼镇定的看了看月色,靠着身后的大树坐下,不动声色的将神识放出,锁定那缕气息。
这样诡异飘忽的气息,是仙界众神所没有的。
我虽然一直向往着冥界,但对于鬼魅一类的东西却没半点好感。而陌璘山素有仙界圣地之称,若是平白的出现了一只鬼魅还不曾被人发觉,那就只能说明是这个鬼魅它本事逆天了。我默然的为自己捏了一把汗,不想我过了千年的平淡生活,一到陌璘山上便开始变得坎坷不堪起来。
那气息果真在据我不远的地方停了。我因为曾听人说鬼魅的模样或是惨不忍睹,或是凶恶狰狞。我本是不想睁眼看看所谓鬼魅的模样,但它一直停在前方的树尖上,既不离开亦不作出什么危险举动,似是与我对峙着。我一个没忍住,还是睁眼了。
我刚化形为人时,见着的第一个人便是商珞。我当时觉得他这个人长得十分的合称,多一分或是少一分都是缺陷。
然我住宅旁边有个大户人家的院落,住着一个长相清秀却让我深恶痛绝的纨绔公子哥。
我若说谁家公子哥年少美貌,他必定回句那家公子哥他其实已有妻室。我若说城西山茶开的正好,他定然回道河东迎春飘香。
这样与我不对盘的人,我也一直默默的忍受着。直到有一天,我一时感慨,曾同他道,这世间不会有比商珞更好看的男子了。他甚不讲情面的着了一双凉薄的眸看我,道,“怕是你眼瞎了才会这样认为。”
诚然我的眼睛并没有瞎掉,但我也确实没有找到比商珞更好看的人,这个鬼魅他不过同商珞平分秋色罢。
黛黑的天映衬着的那一轮清月,落在他的发际,我突然觉得这鬼魅他还有几分翩翩的仙气。
我椅着树干给自己壮胆,原想虚张声势一番,让我不至于处于心理上的劣势。但忽然间想起,若是鬼魅则必然出身于冥界,又如他这般逆天的鬼魅则肯定在冥界位高权重,知晓不少那冥界的事,我左右思量一番,谦和道,“这位……兄台,你可在忘川之滨见过一个银发男子?”
银发男子,说的便是商珞。
商珞飞升仙界时被心结所噬差点魂飞魄散,好在我本是木属性的茶花所化,拥有再生之能,便损了些元气将他一丝魂魄护好,望他能再度轮回。
然而我在人界等了他十年,却迟迟感受不到他的气泽。费劲心思的提了一个过路的小鬼问问冥界的境况,才知晓有一个银发男子站在忘川之滨十年,却不愿喝下一口忘川,再入轮回。
有半仙曾对我说,“心结未过便是灰飞烟灭,你强行收敛了他的魂魄将他留下,他过不去那个坎,终将还是会永远留在暗无天日的冥界,做一介游魂。”
我不要他灰飞烟灭,更不要他只做一介游魂,我要他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无论他记不记得我。
他若不肯喝下忘川,那便由我前往冥界,守候在忘川之滨,等着他渡过心结。
正文 第七章 莫名暗算
我虽然是仙,目力比凡人稍强些,但因为逆着月光,能看清那鬼魅的大抵模样,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又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心中渐渐有些发怯。
鬼魅之中的大神通者大多品性怪异,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也算作正常了。我比对一番他那深不可测的气息与这一身低微的仙力,觉得我的生死大概就捏在他手上了。
我敛了眼,低首对着那鬼魅道,“是茶昕冒犯了,扰了仙上的清闲,请仙上勿怪。”
夜风轻轻拂过,似是夹杂着一丝低低的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