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阿米的回答也是歌声:
风雪吞没了少年仓央,
门隅泶下魔鬼的山冈。
“玛吉阿米的阿爸是个藏族商人,他用大米、鸡爪谷和兽皮去两百公里外的琼结或者泽当换来盐巴,再用盐巴和当地人交换大米、鸡爪谷和兽皮。他经常不回来,据说他在琼结还有一个老婆一个家。独眼杀手和豁嘴杀手似乎知道这一点,所以当他们趁着夜色走进这个没有男人的家时,毫不怀疑今夜那座被柴火熏黑的石头房子里,比仓央嘉措大两岁的玛吉阿米将会死在她阿妈的身旁。
“石头房子分为三层,上面一层是露天的,堆放着烧火用的干草和秸秆,下面一层是牛棚马圈羊舍,中间一层用木板隔为两间,里间睡觉,外间做饭、进餐、取暖、待客。独眼杀手和豁嘴杀手踏上楼梯来到中间一层,推门进去,一前一后摸到了睡觉的里间。雪光从窗外钻进来,映照着地板上两个裹着皮袍蒙头睡觉的人。他们从头看到脚,发现了玛吉阿米的红氆氇软靴,一人一刀刺了下去。一股鲜血激射到了独眼杀手脸上。大概玛吉阿米还在梦中,来不及叫一声,身子一蜷,再一挺,眨眼死去了。独眼杀手收起刀,拽下红氆氇软靴上的黑玛瑙,拉起同伴就走。
“谋杀发生后的第二天,仓央嘉措就在一些官员和喇嘛的陪同下离开了巴桑寺。他们悄悄的,一点声张都没有,把神秘和诡谲留给了通往远方的马道。仓央嘉措告别着家乡,巴桑寺、泶下村、门隅措那,清河一脉,大山一片,雪山和森林、农田和草场、家畜和野兽,熟悉的擦身而去,陌生的迎面而来。他还不知道这是一次永久的告别,以后无论他怎样怀念故土,都不可能回来了。
“最最不舍的当然还是玛吉阿米,那已是所有心痛的聚合、颤栗如风的酸楚。仓央嘉措不敢哭,他知道*喇嘛是何等伟大的人物,不能为了一个情人而哭泣,只能默默祈祷:玛吉阿米,愿佛赐的幸福永远陪伴着你。
“仓央嘉措现在还不知道,在他离开门隅山乡时,除了泶下村的山林里死了两个男人,泶下村的石头房子里,还死了一个女人。
迁识夺舍 5(5)
“十天以后,仓央嘉措一行途经哲古措、绒波、羊卓雍湖,到达了浪卡子。拉萨已不再遥远,六世*喇嘛坐床的日子正在祈请神的明示,他们在浪卡子住下了,等待着。”
香波王子不说了,三个人沉默着。片刻,梅萨说:
“想不到,这首情歌的背景这么复杂,这么残酷。”
香波王子说:“这只是谋杀最初的延续,从‘七人使团’的消失已经延伸到了玛吉阿米身上,想保护她的人会死,想杀死她的人也会死。其间有多少无辜啊,延续了三百多年的谋杀。”
梅萨和智美几乎同时问:“谁要杀害玛吉阿米?独眼杀手和豁嘴杀手的后台是谁?又是‘隐身人血咒殿堂’?为什么?”
香波王子没有回答,指着翻译过来的“光透文字”说:“再往下看,‘授记’给我们的情歌后面是‘指南’,组成了完整的‘授记指南’。”
梅萨念起来:
心性明空之地,沐浴清洁之天,龙山低卧,凤岭高飞,天
母安驻于兜率天宫,说:这个叫作仁增旺姆的神,守望着七度
母之门。那是吉祥原野上的第一个圆满、第一个曲典噶布、第
一个转经筒。
念完了问:“什么意思?”
香波王子说:“宁玛派把一切佛法判为九乘:声闻乘、独觉乘、菩萨乘、事部乘、行部乘、瑜伽部乘、摩诃瑜伽乘、阿努瑜伽乘、阿底瑜伽乘。前三乘是显宗,后六乘是密宗。‘心性明空之地’和‘沐浴清洁之天’是修行‘事部乘’的境界,也是密宗教法的第一个层次,当年仓央嘉措就是在这个层次上接受了小秋丹的灌顶和玛吉阿米的爱情。它很可能是在提醒我们不要忘了仓央嘉措,因为接下来就是‘龙山’、‘凤岭’和‘兜率天宫’,它们是仓央嘉措的修法意境,藏区至少有三座寺院用这种意境命名了自己的山和主要大殿。”
梅萨问:“哪三座寺院?”
“四川那摩寺、甘肃拉卜楞寺、青海沙陀寺。”
智美说:“范围这么大?”
香波王子说:“不是大了,是小了。从‘授记指南’看,其中的一座寺院里,有一尊守望着‘七度母之门’的神像仁增旺姆,这应该就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
梅萨说:“仁增旺姆?没听说有这样一尊佛。”
“我只知道‘仁增旺姆’出自仓央嘉措情歌,是仓央嘉措的又一个情人,到底是仓央嘉措的情人用了神的名字,还是情人变成了神,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