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待要回答,胤禛面色一动,竖了手指示意噤声。胤祉胤祺走了几步也觉得不对。院子里特别安静,平日里在外院洒扫的小苏拉也不见踪影。几个站在原地彼此望了望,正在犹豫要不要往前走时,一顿菜香味飘了过来,小九小十手拉着手就冲了过去,欢呼:“好香好香,好饿好饿!”小十三拉着八阿哥也跟了去。胤祉苦笑着摇摇头说:“今次咱们麻烦了!”胤禛淡淡答道:“无妨!咱们去吧!”
还未进正厅,就看见李德全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小九小十暗呼不妙,冲着两人傻笑了一下,拉着胤祹和胤祥就往回跑,李德全走下台阶打了个千儿,说:“奴才给阿哥们请安。”小胤禩也到了,小九小十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躲在小哥哥身后。八阿哥小脸儿一正,挑了嘴角缓声说:“李公公免礼吧!皇阿玛可是在里头?”
李德全见他虽然满头大汗,却微抬了下巴,目光清亮镇静的看着自己,全无慌乱之色。心中暗赞了一声恭声回道:“回八阿哥的话,万岁爷正在里头用膳,还吩咐奴才在门口迎几位阿哥。”
几位年长的阿哥也到了跟前,李德全请了安又将原话说了一遍,四阿哥点点头说:“我们这就去跟皇阿玛请安。”当先进门,胤祉胤祺低着头走在左右,其余几个乖乖跟着,只小十三抿着小嘴,眼泪花儿闪着走在最后。
皇帝坐在桌旁不紧不慢的进膳。桌上除了几个小菜并两碟子饽饽外,还有两品粥,一碗碧绿色,一碗金黄色。这绿色的是菜粥,是将大米碾成末,加上菜汁与盐熬的,透着清香;金黄色的则是将菜汁换成了南瓜泥。悠然坐在他身旁用餐,间或添几筷小菜放在皇帝碗里。侍候的人退得远远的,整个屋子显得很安静。
几个阿哥齐齐拜倒行礼:“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给雅母妃请安。”皇帝不说话,置若罔闻。几个动也不敢动原样跪着,不消片刻,汗水就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小十三年岁小小,又热又饿,若不是迫于皇父威势,怕是早就大哭起来,饶是如此,眼泪汗水一古脑滴在地上,小脸儿憋得通红,竟是要中暑的模样了。
悠然看皇帝波澜不惊,容色不辨喜怒,几个小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说:“皇上,您不喜欢用餐时被人打扰,不妨命他们在外头多等片刻,待进完膳后再宣他们进来,您看如何?”皇帝定定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轻声说:“哦?你怎知我进膳不喜被人打扰?”悠然却摇摇头说:“我不知道。”皇帝见她垂下眼睫,眼光看往别处,轻道:“不过寻个借口想让他们先起来罢了。”皇帝平平道:“你对他们几个倒好。”悠然也不看他,低声说:“若是他们的母亲看见了,不知会有多心痛。”
皇帝暗自叹了口气,终究见不得她这样疏离低落地样子,挥挥手说:“起来吧!”几个勉强站起身来,悠然眼光扫过,见那小十三面色苍白,摇摇欲倒,竟似要晕了过去!悠然急急走到跟前,一把扶住小十三,寻了就近的椅子坐了,转头吩咐:“胤祉,你去寻红袖,让她拿嗅盐来,他在发热,胤禛,去寻紫墨,拿冰块和湿帕子,胤祺,和我一起扶他去窗前躺着。胤祐,你领着弟弟们去寻紫晶,她准备了好吃的,别饿着了。快去!”
哥儿几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巴巴看着皇父沉着脸一言不发。悠然见状小心将胤祥靠坐,规规矩矩行了大礼:“请皇上恕悠然擅专之罪!悠然见十三阿哥年幼体弱,一时情急在御前失礼,是悠然不是。”几个年长阿哥连忙跪倒,胤禛道:“皇阿玛,是儿子们不该不顾规矩礼法前来听风阁扰雅母妃清静。请皇阿玛责罚!”
皇帝冷哼一声,说:“原来你们还知道规矩礼法!”悠然跪在地上,一听这话,心底泛起一阵冷意,那种冷从心底流向五脏六腑,流向四肢八骸,直到整个人像被浸到一盆冰水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忽想夏至那天紫晶说过的话:“按规矩后宫妃嫔见到成年皇子应该回避的——”自已当时是怎么说的:“众口铄金,积毀销骨?若是处处小心,没得失了朋友之谊。”原来,即使尚无众口铄金,也会积毁销骨!原来,最在意的是皇帝,所以才会有所谓的礼法规矩!悠然挺直背,低着头淡淡说道:“我觉得闷,邀请他们来的。原是我不懂规矩,坏了礼法,跟他们没有什么相干。若是责罚,罚我一人就是,何必迁怒于人?不过在此之前,可否先让几个小的吃饭?他们不过是些孩子。”
皇帝厉眼扫过,冷道:“你不懂规矩,他们也不懂规矩吗?哼!不过是知道你放任他们,到此寻机偷懒罢了!”
胤禛心中冷笑,方才摆出礼法,如今摆出课业,这般故意转圜却不见得有人领情。见几个一派恭顺, 续道:“起来吧!此事作罢,下不为例!”胤祉几个应诺一声起身。皇帝看了一眼胤祥又说:“我大清的皇子身子骨哪能这样虚弱,命胤祥着力骑射功课!下去吧!”胤禛抱起小十三行礼退出,哥儿几个默默地离开听风阁。
悠然静静地跪着,不说话也不起身,眼神空茫,思绪不知飘往何处。皇帝拉着她的手想要扶起她,悠然手一缩避开,看了看他,说:“不敢劳驾!”
皇帝苦笑一声,一把把她抱起放在椅上。才说:“我知道你恼我,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悠然淡淡应道:“是,皇上总有不得不为的理由。”应了一句就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皇帝忍不住捧起她的脸硬让她面对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悠然你听着:这样做是为你好,也是为朕的皇子们好!你不明白也不要紧,只要记着我的话!”
悠然终于看了看他,说:“悠然记着了。”皇帝见她应下,微笑起来拉着说了别话,悠然仍是微笑倾听,偶尔附和几句。皇帝看她如往常的模样,终于满意的走了。
悠然看见他明黄的背影消失在目之所及,嘴角的笑意一点点消退,转身走进内室。红袖笑眯眯走出来说:“格格,我烤了动物小饼干,待会儿小阿哥们来吃正好。前两天九阿哥和十阿哥还争起来呢!”悠然摇摇头说:“你们吃吧,他们再也不会来了。”自顾自寻了凉榻面朝窗外躺下,庭院里寂无人声,只有蝉儿鸣叫得那样声嘶力竭。
月夜
七月初十,皇帝携宜妃、荣妃等十数位妃嫔及五阿哥以下众小皇子一同启行前往承德热河行宫。百余名御前侍卫并骁骑营兵勇护卫,銮仪使镶蓝旗副都统隆科多骑马随行銮驾侧,外围是上三旗护军营兵勇,然后,隔了一段距离,是随行嫔妃的大轿。不过四百余里路程,銮驾却行了整整八天。
好不容易到了承德,内务府总管亲自领了几个举止得体的大太监领各宫嫔妃前往分派的住处。虽是皇家行宫,实际面积却不及紫禁城的十分之一,且多是塞外风貌,以正殿为中心,零零落落散布四处。皇帝自然住在正殿,周围几处院子分别住了宜妃,宣嫔,德嫔,荣妃等几个,云珍前些日子诊出有孕已晋贵人位份,也被安排同在宜妃院内;再远一些就是惠妃,敏妃,定嫔等几个位份高的主子;其余十几位贵人常在依规矩随各宫主位同住。悠然单得了一个僻静的小院儿,离正殿不远不近,却是依山而建,院落前面就是一汪碧色的莲池。
抵达当晚,皇帝在行宫设小宴。
悠然最是爱洁,一连数日未曾好生沐浴已是有些不耐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