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淡淡一笑摇摇头说:“有什么好担心的?皇上身边侍候的人个个忠心耿耿的。若是真有什么不妥,也不会藏着不让知晓。再加上未传召御医,想来该是无碍的。姐姐就放心吧!”瞧她仍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又道:“宫里里热闹了好些日子,未免让人厌倦,想寻个清静也是有的。”宜妃细想了想也展颜笑道:“说得也是!”
两人坐着又闲聊了几句,长春宫的内侍来请宜妃,说下个月就是花衣期,内务府新呈了料子,德妃等人请她过去呢!宜妃笑着说:“你瞧,总就没有个悠闲的日子!唉!”话虽如此,人却是风风火火地去了。
宜妃走后,悠然站在门口细细思量片刻,转身进书房寻了一张梅花书签,提笔写了几句后卷成细卷用一段绯色丝带系了,交予紫墨吩咐道:“你将此签交给梁公公,请他转呈皇上。”
紫墨到乾清宫时,梁九功正侍候皇帝用午膳。桌上菜肴大大小小十余品,有荤有素极是精致。皇帝只是略略动了两筷便停箸饮茶。梁九功想劝又不敢劝,只得命人撤了下去。
本以为是前些时候油腻败了胃口,还打算宣御医开个方子调养脾胃,皇帝不但不让传太医,还吩咐不得将此事外传!幸好皇帝虽不进饮食,精神却是极好,夜里批折子直至深夜,第二日仍是精神奕奕地照常早朝。只是性子越发捉摸不透,连贴身侍候的李德全都挨了好一顿申饬。
紫墨候在垂花门外,小太监机灵地跑去通报。得知听风阁的人来寻,梁九功不由得喜动颜色,急急迎出去。
待皇帝歇罢午觉起来,梁九功便进来禀报:“恭喜万岁爷!贵妃娘娘遣人来传话,说为太后诊脉的太医下了定论:她老人家已无大碍,只需细细调养月余便可痊愈了!”皇帝听了果然多了几丝笑意,颔首道:“嗯!不错!赏!”梁九功垂手记着不敢多言。片刻后只听他问:“她还说什么了?”梁九功陪着笑脸道:“贵主子遣紫墨来的,还送了这个小纸卷,倒没有传别的话。”紧接着把纸卷双手呈给皇帝。
皇帝扫了他一眼说:“怎地不早些呈上来。”梁九功低头喏喏退到一旁。纸上短短一行字写道:闻君有凝墨玉砚,妙手雕成;不胜心向往之。今夜酉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是她一贯亲近的口气,皇帝忍不住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后吩咐道:“把那方玉砚取来!”
傍晚时分,悠然去慈宁宫侍药,却见皇帝坐在床沿陪太后说话。悠然浅福了礼后也不多说,皇帝亲扶起太后让她在大迎枕上靠了,悠然便端了药碗尝了一口,然后一勺勺细细喂了。俩人服侍太后用完药后,替她盖好锦被,又放了帐幔,方蹑手蹑脚地离去。
天色渐暗,四下的灯火次第亮起,两个只是静静地走着,并不说话。一路上皇帝握紧她的手,一直到了听风阁才放开。悠然边为他解外裳边开口笑问:“你可带了玉砚来?”皇帝一本正经道:“我素雅达,岂会令你失望?你不必踏月去取,我自送上门来以表盛情!你可满意我如此周到?”拍拍手,梁九功在外头应道:“皇上,那方玉砚已交给紫墨姑娘了!”
皇帝得意的扬扬眉,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笑道:“如何?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不胜心向往的?”悠然待要调侃几句,待看清他隐在眼底深处的倦色,笑意化作叹息,抚上他瘦削的脸,轻道:“这些日子以来都没能好好的跟你说话,不过寻个由头去瞧你罢了!我又哪里是真要那玉砚?”
皇帝抱着她窝在软椅里,细细端详片刻说:“你怎么瘦了?这些日子可累着你了!”她摇摇头:”哪里会累?陪着额娘聊天解闷而已,倒是你才是清减了许多!听说你少进饮食,又歇得不安稳,还不让太医看看,大家都很担心呢!”
皇帝佯怒道:“梁九功那个多嘴的奴才!”又合了眼喃喃地道:“担心?只有你才担心我罢?宫里宫外乌烟瘴气,实在憋闷得很。我也想着来这里,跟你说话用膳也好,只是你在慈宁宫你侍奉皇额娘已是辛苦,我又哪里忍心再来扰你?悠然,悠然,你不知道,我心里实在难过得很——”
悠然伏在他胸口听着,双手回抱住他,只是倾听。他说雪下得太大,担心民生多艰,他说年节奢靡,他说底下侍候的人粗手笨脚——
似乎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琐事,悠然却在他零零碎碎的言语间觉出了愤懑失望。她想着说些别的话让他能松快些,方开口转了话头说:“无论如何你要多保重才好。今儿小十八跟我说他已经会背全篇《论语》了,还问皇阿玛几时去看他好背给你听呢!”皇帝听后脸色果然好看了些,说道:“他天分极好,性子也良善,倒是个极聪明乖巧的孩子!”悠然点点头笑道说:“别的几个阿哥都是好的,很难得呢!”
他嗅着她隐隐的冷香,看着她唇边柔和的笑意,脑海里忽然记起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自已对苏嬷嬷是怎么说的?哦,说如果她诞下皇子,佟家必会更加不安份,借机兴风作浪,悠然聪明才智不同一般,所教导的孩子必定不凡,到时候太子储位不稳,朝中必会动荡不安,说不得更会动摇国本——如今,如今如何?念及此处,只觉得累积的块垒沉沉地压着心口,令他透不过气!
美人(上)
柳芳胡同的杏烟阁新来了位媚骨天成的极品美人,这位美人叫含烟。传说她原来也是官宦之家的闺秀,只因二月里户部追缴库银,家中卷入了大笔银钱官司,被抄家后流落到这烟花之地。见过的人都说其不但有非凡美貌,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难得的是还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自三月十五挂牌献艺,便引来不少娇客为之倾倒。以博得美人一笑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那是常有的事。
含烟很清高,那些富商巨贾捧着稀世珍宝前来捧场,她竟是看也不看的。挂牌月余不过陪了几次酒,所陪的客人也只有一位,那就是铁帽子王平郡王纳尔苏。他是四十年承袭的爵位,少年英俊,如今又任镶红旗旗主,掌管整旗事务。他身份如此显赫贵重,偏对含烟爱慕疼惜得很。
这一日,两人乘了花舫出门游玩。正卿卿我我时,忽然有人前来禀报,说太子有急事寻平郡王请他即刻过去。纳尔苏虽然疑惑,到底是不敢抗命,便理了理衣裳急匆匆地去了。含烟拉着他的袖子楚楚动人地央求他早些过来。他自然是一口签应了,出门时还不舍地吻了吻她。
待他走后,含烟重新理了云鬓,画了桃花妆,换了一件粉色的薄衫,站在窗前望着外头微微一笑。不一会儿,鸨娘就敲门进来了。她满脸堆笑地拉着含烟的手,亲热地问:“我的好女儿,郡王爷可是走了?”含烟抽出手漫不经心地反问:“走了如何?未走又如何?”鸨娘一甩帕子谄笑道:“怎么说就是走了?唉哟哟!我还担心你不得空呢!这会子赶巧啦!女儿你可真是了得,先勾了一位郡王爷的魂儿,接着又偷走一位相府公子的心!”
含烟皱着眉头幽怨的说:“妈妈这话从何说起?”鸨娘甜腻地道:“郡王爷前脚刚走,相府大公子就在门口等着呢!唉哟哟!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真是了不得!人又生得俊俏,啧啧啧!”含烟暗自冷笑,面上仍是一派柔弱,口里软软地拒绝道:“妈妈,我还要等王爷回来!”
鸨娘心中恼怒却不敢发作,只得怏怏地去见那位大公子。推脱半晌,要她退了银子也是不肯的,料想那王爷定没有这么快回转,眼珠转了几转,便假装摔倒在地说:“唉呀!公子爷息怒,我家姑娘改日再侍候你吧!”却使了个眼色,嘴巴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