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回家!
检校郎李知孝的家,是她的家。还有爹娘弟妹所在的大柳巷四方宅,都是她的家。
瑞王府位于上阳城西北方,龙脊山脚下,是整个祥龙国权贵聚居地。而她爹娘所在的大柳巷位于城西柒金门处,相较李知孝的家更近些。
她一路偷偷跑回了大柳巷。与她预想的一样,空荡荡的家中没有一人,一切摆设似乎还是她出嫁那日离开时的模样。
妹妹霜梅儿的床头还搁着她临嫁之前所缝制的新衣,不曾动过。爹娘的房中,剩下的两包药还在五斗柜上摆着,显然他们参加她的婚宴之后就没有回来过。
此刻,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家中,凝望四周时,神情中满满皆是茫然与无措。
时过子时,夜风骤起,呼啸而过竟有一种刺入骨髓的痛感。皎洁的月光从破旧的窗缝间投射进来,寂寥地照在霜兰儿身上,仿佛披霜戴雪般。
她双臂环胸,十指紧紧扣着,直至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血肉之中,犹觉得不够痛。
突然,她转身跑开。
夜风更大,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翻飞。耳垂之上,翡翠耳环在风里呖呖作响,珠玉相碰时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突然一阵胸闷,心头烦躁不已。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只愿听见这样的声音,而不愿再听见周围的动静。
她突然想起了:有一日,院中杏花开得更盛,灿烂若流霞轻溢横飞,母亲难得露出笑容。记忆之中,那笑还有弟弟妹妹的笑,与杏花一般艳,仿佛连天空也被这样的欢乐映红了。
爹爹拿着铲子,在院中树下挖出一个小坑,“兰儿,梅儿,这两坛杏子酒是你们的娘亲亲手所酿,爹爹今日埋下封存,来日等你们出嫁之时再取出来。”
她还记得出嫁那一日,妹妹高兴得似美丽蝴蝶般在她的身周翩翩飞,“姐姐,什么我才能嫁人呢?姐姐……”
甜甜的声音尚回响在耳边,可是如今他们身在何方?人间还是地狱?
霜兰儿飞快地奔跑着,满脸皆是掩饰不住的哀痛。她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从城西柒金门跑至城南的尚终门,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到达了。
然而到达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却令她彻底惊呆了。
这里,还是她的家么?若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李知孝的家位于街口,平素最为热闹,眼下变成了一片焦木头和破瓦,没有一块砖是完整的。主墙主梁大半都倒塌了,只余断壁残垣围抱着一群焦木,门窗全部烧掉,成了些黑洞。有一只黑猫在木梁上蹲着,看到霜兰儿一来,立马“喵”了一声,弓身跳开。
此时的深夜,只有无尽的黑暗,连明月也不能照亮这凄惨的伤悲。整个废墟像坟墓一样安静,静得出奇。
她呆呆站立着,夜风刮痛了她的双眼,面颊上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滚落,酸痛难言。
叫她怎么能够相信,不到一个月前,花轿曾经将她抬至这里,她记得门口热闹极了,围满了人,大家笑着,闹着,庆祝着。
可现在呢?
她一直立着,直至东方的天空撕开一道明亮的口子,太阳终于露了出来。眼前的景象更破了,狰狞丑陋无比,每一处痕迹都露出颜色与形状来,破破烂烂,冷冷清清,连刚出来得太阳都仿佛垂头丧气不大起劲,空空洞洞的悬在天上。
一名早起拖着空板车的老者经过,望了望立在废墟之上白色女子的背影,叹息了一声。
“惨啊,真是惨!新婚却发生灭门惨案,哎,亲戚朋友连带亲家,一个都没能活……”
胡子花白的老者摇了摇头,无奈地拖着破旧的板车离开。
他并没有注意到,立在废墟上的女子,双肩猛地颤抖了下,旋即握紧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