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营地不远处是一条河,一条小木船从河南岸方向驶过来,停在岸边,里边下来一人,他轻轻跃上岸边。片刻未歇,那人已是朝主营帐奔去。
帐中,龙霄霆正一手支着额头,小寐片刻。听得帐外有动静,他猛然惊醒,双眸陡然睁开,似有蕴满雷电的冷厉光芒自其间射出。
帐外之人着夜行黑衫,闯进来后直直跪在地上,双手向前奉上一份加急书信,沉声道:“王爷,这是端贵妃密信。”顿一顿,那人似有些犹豫,开口道:“王爷,是否唤随军书办前来读给王爷听?”
“哗”地一声,未及反应,那人手中书信已是被抽走。
龙霄霆两下拆开,一字字看过去。看罢,旋即,他将书信紧紧攥在手中。
前来送信的黑衣人愣在原地,只怔怔道:“王爷,王爷你的眼睛……”
龙霄霆轻轻抬眸,望向来人,目光犀利如剑,晶亮有神。
刹那间,那一双清澈黑亮的眸子像是深邃无底的寒潭,能将天地间一切都吸进去般,令人情不自禁,一瞬间便迷失了自我。
黑衣人半响才回过神来,连忙伏地叩拜,“恭喜王爷眼疾痊愈。”
龙霄霆唇边只挂着浅淡的痕迹,他摆摆手道
,“你先下去罢,本王天亮即刻拔营,赶赴上阳!”
转眸,帐中烛火跳动如豆,拖着自己长长的影子映在了帐壁之上。簌簌风过,影子随之轻轻颤动,亦是牵动着他的心微微颤抖。
该来的,总会来的。
轻轻一吹,灭去唯一的烛火。
只余,黑暗。
祥龙国章元二十六年。
二月十五,雪止,夜。
圆月挂于枝头,浮云铺在天际,一地破碎月光。
深广的大殿中,香雾袅袅,有着温柔的橘红灯光色泽,更夹着一点清亮的月色银光。
龙腾信手拨弄着七弦琴,他弹得并不用心,只低眉信手续续弹。霜兰儿只坐在他身边,半靠着青玉案几,时而望着他,时而望了望敞开宫门。心绪不宁,只觉有大石沉沉压在心头,她可没有他这般镇定。
这样的夜,这样的月色,这样随意的琴声,身边这个人,此刻正悠闲地拨弄着琴弦。
灯烛映得他整个人美如冠玉,艳若牡丹。一袭长及地的紫衣,飘逸拖曳,如墨的黛眉,柳叶般上扬的眼角,颊边一缕淡红,若朝霞般明艳。俊美教人无法移开视线。
听了几曲,霜兰儿终究是沉不住气,她皱眉道:“少筠,外边全是秋景华的人,他将皇宫团团围住。龙霄霆只怕即刻就要到了。你究竟有何打算?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着急么?”说罢,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按住琴弦。
“铮”一声泠泠如急雨,她阻止他继续弹琴。
龙腾淡淡一瞥,眼中蕴了慵懒的笑意,似亮滟的波光沉醉,他缓缓移开她压住琴弦的手。
抬眸,今夜的她并未易容,还是从前的模样。
低首,他十指突然猎猎翻转,力贯指间,顿时琴音滚滚,连绵不断,如有千军万马暗夜行军,风起云涌。这一刻,他淡定自若地弹奏着,仿佛坐镇于两军对垒、杀声震天中,却依然从容。今夜的一切,仿佛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霜兰儿默默听着。她的眸光,注意到了远远的宫殿门外,似有火光点点。细看之下,如同暗夜中无数萤火虫飞来。她知道,那定是龙霄霆的卫队,正急速朝皇宫中奔来。
她更急,坐立不安。
龙腾却神情安详,指间掠过,琴音已转为缠绵。仿佛从前,他自得其乐的日子,身侧清波涟漪漾动,阳光好似柔软的羽毛,正一片一片落在他身上。
他转眸,只淡淡道:“月色伴佳人,当一舞助兴,若何?”
霜兰儿双眸睁圆,“此刻?”
他扬一扬袖,琴声益发悠扬,动人心弦,“去罢,许久不曾见你舞了,我想瞧。”
她蹙眉。
他坚持。
她无奈,只得起身随着琴声起舞。
一曲悠扬绵长,她的身姿轻盈飘逸,婉如游龙,翩若惊鸿,柔美自如,宛若凌波微步一般。而她本是忐忑的心,在这样悠远的琴声中,在这样的舞动中,亦是渐渐平静。
忘却了身在何地,忘却了一切,甚至忘却了今夜本是震荡激变的日子……
胜负,只在今夜。
可这一刻,她与他,全然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