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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晗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厢房,依旧没搭理肖瑜。
肖瑜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下他顾不上黎晗,只能先走到黎豫的榻前,在榻边的圆凳上坐下来,伸手摸了摸黎豫的额头,见温度正常,这才温声道:
“前些日子,是我不好,一直躲在红叶寺避世,成瑾又小心眼些,才让你受了不少委屈,现下既然晋王放你回京畿了,就好好养着吧。”
自打上次将黎豫和穆谦算计得离心离德,肖瑜因着心中愧疚,将自己一直封在红叶寺内自省,直到新帝继位,身边实在需要用人,再加上郁弘毅对他多番开导,他才能压下心中的负罪感,重新入仕。红叶寺一别,他就再未见过黎豫,这次让人把黎豫接回来,是存了补偿之心。
黎豫在查明真相后,是有些怨肖瑜的,他一直觉得,肖瑜谦谦君子,就算为了太子,也断不该用这些龌龊手段。方才听了黎晗那一番话,他这才明白,肖瑜做这一切都是为着自己。
“师兄——”黎豫自知错怪肖瑜,心中有些羞愧,“师兄上次从暖阁上摔下来,身子可大安了?”
肖瑜莞尔,“上次才说了你们厚道,怎么又揪着这点糗事问个没玩了。”
肖瑜表现得越轻松,黎豫心中越是难过,又道:“上次只以为师兄受了今上责难,没想到却是因着我,是我对不住师兄。”
肖瑜不想让黎豫难受,故意逗他,“那上次拿康王之死误导你,让你和晋王生了嫌隙,此事不怪我了?”
黎豫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赌气道:“还是怪的!”
这是回京后黎豫第一次见肖瑜,但不是肖瑜第一次见黎豫。刚到京畿时,肖瑜忙里偷闲去见了黎豫一面,只不过那会儿他在马车上睡着,肖瑜不忍打扰,便先去忙了。
如今见黎豫脸上比先前有了几分血色,又见他难得赌气,立马被逗得脸上乐开了花。
“好好,是师兄不对,给你赔个不是。”肖瑜说着,装模作样地对着黎豫作了一揖。
纵使玩笑,黎豫哪能真受肖瑜这一礼,立马把肖瑜的手拖住,两人一笑,恩仇尽泯。
“师兄这次为何大费周折让我入京?”
肖瑜道出原委,“这次回朝,听说你身体情况恶化,晋王又将你带去了北境那种苦寒之地,我便一直悬着心。后来从清虚观迎回先生,先生说两个国公府公子不足虑,我便违了新帝旨意,嘱咐子澈将你接回来了。”
黎豫沉默半晌,又问:“那师兄希望我为新帝做些什么?”
肖瑜伸手揉了揉黎豫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你莫要想太多,只是将你接回来养病的。如今新帝登基,先生回朝,无需你劳心了,你只管安心在此养着,等身子好些,若有心入仕,便寻个你想去的衙门,若无心,也都依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豫才明白,肖瑜的确是一门心思为着他身体着想,并无他念。现下面对肖瑜,他心中只剩下一桩事,郁弘毅花了十多年布的这个局,肖瑜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依着黎豫对郁弘毅和肖瑜的了解,肖瑜才是真正的无双国士,时刻以黎民苍生为己任,而郁弘毅素来觉得肖瑜纯直,有些不光彩的事,定会瞒着肖瑜。
照理来说,肖瑜对郁弘毅的计划是不知情的,但他又怕肖瑜真的身涉其中,那他的信念将会坍塌殆尽,他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犹豫半晌,黎豫还是开口试探道:
“躲在这里当一个富贵闲人,我怕先生骂我。”
第191章诛心局(11)
“不碍事,先生说了,此次回京不必拘着你。”肖瑜面上原本带着笑意,说到此处,笑容掺杂了些苦涩,心道先生定然也知道他这个关门弟子命不久矣,才肯在最后的日子由着人放纵。肖瑜作为师兄,自然也希望师弟能过两天舒坦日子,又怕他一时忘形没了分寸,忍不住念叨起来:
“不过,你也不能过分胡闹,先时登州闹出这么大动静,丢不丢人!听先生说,你还跑到清虚观跟他耍脾气去了,还有没有点礼数!”
听着肖瑜的嗔怪,黎豫心中定了几分,又试探性问道:“耍脾气那事,先生可有跟师兄道明原委?”
这一句又给肖瑜逗乐了,“我倒是幸灾乐祸地问来着,可先生偏心,张口闭口护着你,两三句话就把我打发了,要不然,我定然也得揪着你的糗事问个不听,然后再拿出来奚落你。”
黎豫这才能肯定,郁弘毅没有将肖瑜纳入棋盘,更未将积年作为向他透露分毫,肖瑜还是那个赤子之心的白衣卿相!
黎豫怔怔地望着肖瑜,师兄与他一样,将先生奉若神明,可师兄的心思却比他纯澈,性格也更加刚烈,若是让师兄得知了真相,那又一个人的信仰将会崩塌,人生将会变得无所适从,而大成将少一位真正为国为民的良相!
黎豫此次入京,本想将先生这些年来所作所为与肖瑜和盘托出,可就在这一刹,他将这个念头打消了。既然郁弘毅已经回朝,且胡旗早无南侵之力,断然再做不出此等疯狂行径,他决定索性将此事瞒着肖瑜,也为大成的将来保下最后一位纯臣!
“先生素来偏疼师兄,难得向着我一次,师兄还要吃醋么?”黎豫开着玩笑,然后一个人将那个骇人听闻的阴谋深埋心底,最后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不过,我是不吃师兄的醋的,大成的社稷,以后都要压在师兄的肩膀上了。”
肖瑜不知这一句里包含了多少情绪,又掩埋了多少真相,只当是师兄弟之间的玩笑话,就着此事笑闹几句,也彻底解开了从前的结,关系比从前亲近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