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葬礼结束了,一天之后,似乎一切都恢复到了正常之中,与往常一样,每个人的工作与生活,与从前别无二致。
不用再去医院之后,姑姑姑父与自己家的来往也少了许多,母亲拿到了新的项目,虽然已经到了拿退休金的年纪,却也开始经常加班,父亲则是继续整日里早出晚归,忙活着他自己的事情。
顺城不大,却好像唯独剩下了王东升一个闲人,他做什么,无人问津,没人关心,可他却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与有单app的合作,算是暂时终止了,没有好的项目,自己在平台上的履历,也就成了一个挂名。
对于李龙,这位自己尊敬的老学长,王东升郑重地打去电话道歉,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偶尔,他会去爷爷的老房子里坐坐,清洁一下家具,开开窗,通通风,可除此之外,却也无事可做。
这房子没有卖,却沉寂了下来,冷冷清清,一如王东升自己的心境一样。
如果说顺城有游魂,那一定是王东升,他整日里四处逛荡着,用存款支撑着自己的生活,却找不到目标与方向。
留在顺城的决定,并非偶然,也不是脑子一热就做出的选择。
爷爷离开之后,王东升的心头突然空了一块,让他有些难以安放,更是无所适从。
内视过后,他清楚明白,陪伴在父母身边,能够填补这一块空白,留在家里,自己的确是安心了很多。
可与之相反的是,自己与父母的交流,却一如既往的少,一如既往的,看起来浮于表面。
这时候他又想起来,葬礼结束的那天中午,胡叔叔借着酒劲儿说出口的那句话。
父亲这辈子,就是把自己的位置,摆放得太正了。
再度咀嚼对方的意思,王东升发现,自己竟然听不出褒贬、听不出好坏来。
蓦然回首,他却发现,自己在顺城,似乎是没有位置的。
一个适应了大城市的人,突然回到小地方,跌宕坎坷地过了一年,却仍没找到与家乡和解的方法,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属于这里。
可是思来想去,却难以找到答案。
直到老金为他发声,才让王东升的心里,有了些许宽慰。
“是我自己找小王师傅办白事儿的,都是我要求他那么做的,怎么了?人家就是办个事儿而已,又没挖你们家祖坟,都一个个的叫什么?”
某一天,在公园下棋的时候,老金当着十几个老头老太太的面,说出了这些话。
话很粗鄙,说话的人也很愤怒,可老头儿们都纷纷点头,相信了。
顺城的老爷子们都是沉默的,平静安稳地过着自己的退休生活,不安分的是老太太们。
顺城的老太太们,只要有一天不说话,就快要被憋死了。
于是只是花费了一天的时间,老金说过的话就传遍了顺城,小王师傅的形象瞬间平地转了个身,成了个认真负责、办事靠谱、为人踏实的白事师父。
这是王东升万万没想到的,他甚至一度想要登门,亲自感谢老金。
可还没等他这么做,另一个消息传过来,却险些将他憋死。
那是关于父亲的传言。
“王老爷子一辈子辛辛苦苦拉扯俩孩子成人,等到走的时候,就一切从简了?”
“看这老王师傅给别人家办事儿的时候,什么都有,要多大有多大,怎么轮到自己亲爹了,能简单成这样?”
“要我说啊,就是怕花钱呗,还能咋地?给别人家办事儿,花的又不是自己家钱,当然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了!”
“说白了,就是不孝!”
最开始,只有几个人说,后来,几十成百的人都在说,等到传进王东升耳朵里的时候,假的也都快说成真的了。
三人成虎,威力巨大,真真假假,旁人难以分辨,王东升心头却跟明镜儿似的。
父亲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所谓一切从简,都是爷爷的遗言啊!
他找准一切机会,拼了命地解释,可旁人听了,却也只是点点头,那表情,明显从来没放在心上。
眼见着父亲的状态也似一天又一天地消沉下来,王东升想要劝,却难以开口,更不用说找到话茬儿了。
作为大了的王岩,是一个多么要强、要脸面的人,无论外面的人怎么说,他都可以不当回事儿,可若是自己家儿子开了口、当了真,那才是真真正正地戳穿了他的心窝窝,能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根本没人能知道。
想了又想,王东升终究还是开不了这个口,事儿憋闷在心里,仅仅几天过去,也就快憋出了病,却也只能硬生生憋着,没有任何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