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离谱了。”她没料到这一招。
“我正在给你另外安排患者。仅此而已。回家去吧,科尔医生,静静心,干点任何别的,把工作的事儿忘一忘吧。休息一个星期,至少——多几天也无妨,如果你愿意。但在你恢复客观冷静之前,先别回来。”
桑德拉是救助中心最可靠的员工之一,康格里夫知道。但他很可能也知道桑德拉与博斯共进午餐的事。康格里夫想让她干脆走远点,等奥林这一案子处理完了再回来。桑德拉很想知道,康格里夫把他的良知都零售卖给了谁,目前的通行价格是多少?她想问他这些问题,甚至不惜丢饭碗,但还是忍住了。她只会给自己挖个更深的坑。而且说到底,这事并不关乎她或康格里夫,而是关乎奥林。过分惹恼康格里夫,对奥林没一点好处。因此,她点了下头,尽量不去看康格里夫那得意洋洋的眼神。
“那好吧。”她说。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顺从的样子——但愿没露出激动的神情。一个星期就一个星期。如果他坚持要这样。
出了门,一面沿走廊往前走,一面怒冲冲地想道:她仍有通行证,有自己的资格证书,她有必要再回来吗……她在自己办公室逗留了一会儿,收集了一些零散记录,然后一步跨出来,差点儿将走廊里的护理员杰克。格迪斯撞个人仰马翻。“来护送你出楼,”他说,显然很满足她脸上惊异的表情。
真是欺人太甚。“我跟康格里夫说了我就走。”
“他让我看看你是否真的走了。”
桑德拉本想说几句刻薄话回敬,但这护理员很可能领悟不来。她甩开握着自己胳膊的那个护理的手,强打起笑脸。“我这会儿不太受管理方的欢迎。”
“是呀,呃……我明白的,我想。”
“康格里夫医生说,昨天奥林。马瑟出了点状况。你认识奥林吧?一个小孩子,很瘦,现在关在隔离病房的?”
“去他的,当然认识啦。岂止是‘状况’,科尔医生。别看他痩小,可有劲了。他猛冲向出口,像一头屁股上着了火的驴。我不得不出手把他掀翻在地,直到他安静下来。”
“奥林试图逃跑?”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说。他左冲右突,躲过护士,像橄榄球球员抱了球直冲球门线。”
“因此你,怎么说,把他撂倒的?”
“医生,不是的——用不着我出手。我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妈的安静下来。如果说有什么,是他撂倒了我。”
“你是说是他先动的手?”
她肯定是话音里有怀疑。格迪斯跨前半步,卷起钮扣解开着的制服右手衣袖。他前臂上,手腕与肘部之间的中间位置,扎着厚厚的绷带。“我非常尊重您,但请看看这个吧,科尔医生。那小混球下嘴可真狠,我缝了十几针,还打了他娘的一针破伤风针。关在隔离病房,没错。应该是关鸟笼里才好呐。”
桑德拉穿过停车场向她的车走去,酷热就像一只紧握的拳头,将她紧紧裹挟。
这样的天气,太容易让人想起大海深处厌氧细菌的肆虐生长,一如奥林那末日剧本中所述。在墨西哥湾时,桑德拉曾听说,那儿有一个深水缺氧地带,而且每个夏天都在扩大。养虾业很多年前就无法经营,迁别的地方去了。
天空一抹阴郁的蓝色。昨天如是,前天如是,花菜模样的云朵蹑手蹑脚潜人天际,炎热却不见有丝毫缓和。她打开车门,一股滚热的空气从车中涌出,带着股像塑胶熔化了的味道。她站了一会儿,好让孱弱的凉风能将车里的温度降低一点儿。
当她爬进车,才意识到自己无处可去。她要不要给博斯打电话呢?可早上走出博斯公寓之前,自己还在想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我想在我们俩进一步发展之前,你有必要了解我这些情况,博斯说。事实上也是,她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思考一下。
因此,像往常突然遇上没事干,心中又有疑惑时那样,她驱车前往长青橡树园,去看她哥哥凯尔。
第十章 特克的故事
和艾莉森的一席谈话,更是让我心中问题丛生,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撒谎的水平有多高?在我人生中,我对很多人撒过谎,无论是出于善意或恶意。有些私人真实情况,我不想与人分享。常常,我会在讲述中进行改头换面。但我不认为自己天生就长于说谎。这可真折磨人,因为我如今不得不如此。我不得不说的那谎言——无论是醒着还是睡梦中,随时随地都得扮演的谎言——乃是我们各自未来平衡木上的枢轴。
涡克斯义无反顾地继续向南极驶去,速度相当快——或者说在我看来,如此偌大一个漂浮岛屿,上面载着数百万人口,能以如此速度前进,已是够快的了。我跟艾莉森后来又两次登上涡克斯中心区高耸的楼顶,以讨论在下面不能谈论的问题。每一次景象都一样,同样的荒废的原野,在同样肮脏的大海上破浪前行。白天越来越长——在这纬度,正值夏天——但太阳紧粘着天际,似乎生怕松手。谁都想得到,涡克斯是地球上唯一有人存在的地方。我没有跟艾莉森谈论这一问题,但也许正是因为都意识到了这一令人备感寂寞孤独的事实,才使得我们相互靠得更近。
我开始自己摸索着熟悉这城市里的通道和舷梯。涡克斯人给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命名的方式很特别,但我终于学会了区分私人住宅区与宿舍区,以及宿舍区与集会区的不同标识。我甚至还学会了几句涡克斯语,在当地集市上足以应付了,虽然如果想要在网络空间上买什么东西——比如某种食品,或涡克斯男性用于装饰的铜项圈——仍需要奥斯卡帮我完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