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又缩作一团,既不点头,亦不摇头,那两滴秋水,逐渐暗淡。
马天佑强行将绝望压住,在剑座前跪下,说道:“蚁狄纵毒于神州,夷裔肆虐于上国。契丹出兵南征,生灵涂炭,赤术子摆下天门阵,更是飞鸟难越,寸草不生。在下来此取剑,只为拯救大宋江山,望轩辕前辈以苍生为念,借出轩辕神剑,则大宋感激,万民欢欣。”
一口气说完,心中暗自惊讶,忖道:“我何时说话变得如此流利?”叩了三个响头,蓦然起身,取过轩辕剑,双手握定剑鞘剑柄,提聚全身功力去拔。
手剑相触,啸声大作,隐挟风雷。只一柱香功夫,虎口又再迸裂,鲜血缓缓流出。怀中的红宝石如小鹿乱撞,发shè出的光芒,红透衣衫,映照面庞,宛若血人一个。
马天佑遇到一生中最强大、且不可战胜的对手,眼中现出绝望,颓然长叹一声,将剑放回剑座,呆望蜷缩在一旁的巨蛇,竟不知所措。如此过得片刻,突然一拂衣袖,大步向洞外走去。
关乎大宋命运及万千将士安危,他自然不会甘心一走了之,但正如绿衣少女所说,轩辕剑与他缘悭一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始终无法拔动分毫。与其在洞中束手无策,不如出去走走,或许会有灵感或奇遇。
既然是轩辕仙人指点,必定有办法打开这把轩辕剑。他亦相信自己的运气,每次遭遇绝境,岂非一样能逃出生天?
当他走出洞外,燃起的希望即时熄灭。苍茫夜sè之中,北风停歇,鹅毛般的大雪盈盈飘落,宛若一只雪白的大鸟,在天地之间轻轻扇动翅膀,将山峰、树木变成同类,白茫茫延绵起伏,浑然一体。
如此雪夜,可谓迷人。马天佑一心想着轩辕剑,哪里有心欣赏?信步而行,发觉足下积雪已变得有些坚硬,心中一惊,失声说道:“看来蛇妹所言不假,我真的已然昏睡一天一夜了。”
抬头看时,不禁苦笑起来,自语道:“山洞离上面足有十余丈高,山壁陡峭光滑,无处攀爬,即便能拔出轩辕剑,若是上面没人接应,我如何能离得开此地?”
心中郁闷,在雪地上盘膝而坐,静思片刻,既无灵感,亦不见奇迹出现,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开始变得焦躁,长叹道:“如此大雪,鸟兽绝迹,何来奇遇?要是遥儿在身边就好了,省得我想破脑袋。”
想起云遥,自然又想到浣儿,心中一酸,忖道:“她父母双亡,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亲人,若是我取剑不成,反而困死洞中,rì后谁来照顾她?”
看了一眼上面的松树,突然灵光一闪,哈哈笑道:“区区峭壁,焉能难得住我?只要将身上衣衫撕成条状,与腰带连接起来绑在剑上,再把剑钉入松树,然后拉着布条施展轻功,便可以爬到上面。”
自鸣得意一番,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骂道:“马天佑啊马天佑,你身负重任,岂可为了私情而临阵脱逃?若是取不到轩辕剑,有何面目回去见人?”
饥渴难忍,抓起地上一把积雪放入口中,如饮琼浆,舒畅无比。但雪入口中,只能化水解渴,不能充饥,当他抓起第二把雪的时候,却听见腹如蛙鸣,咕咕有声,不禁又再苦笑,忖道:“山洞没有食物,轩辕派弟子又不敢进入禁地,过得三五rì,休说无力再去拔剑,我亦饿死洞中了。”
想起当rì进入桃花谷之前腹中饥饿,活剥生吞浣儿心爱的青蛇时,不禁想入非非,忖道:“这洞中的巨蛇少说亦有数百斤,若把它当作食物,吃个一年半载想是不成问题。”
念头方起,登时哑然失笑,说道:“罪过罪过,蛇妹乃是神物,我岂能打它的主意?若是以它充饥,上天怪罪下来,死后肯定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了。”
正在自言自语,忽觉有人轻拍后背,心中一喜,以为有奇遇发生,转身看时,却见巨蛇正在用嘴轻顶,失望之余又为自己方才的念头感到抱歉,站了起来,轻拍蛇头,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吃你的。”
话一出口,顿觉不妥,忖道:“我真是个笨蛋,怎么能把心里的想法讲出来?若它知道我曾经打过它的主意,一怒之下不让我碰轩辕剑,岂不糟糕?”
巨蛇似乎听不懂他话中意思,用嘴扯了扯他的衣衫,然后爬到松树下面,把身子贴着峭壁高高立起。马天佑知道它想让自己爬到头上,然后跃到上面,离开禁地,心中感激,摇了摇头,说道:“多谢蛇妹,无法拔出轩辕剑,我宁愿死在这里,亦不会当个亡国奴,苟且偷生。”
他已决定破釜沉舟,取不到轩辕剑,誓不罢休。拔出背上长剑,呼一声扔落悬崖,大步走入洞中。
洞的深处,珠光耀眼,漫暖如chūn。马天佑却心寒如冰,拿起轩辕剑,看了一眼破损的掌心及虎口,复又放下,长叹一声,说道:“天寒地冻,连南方亦下如此大雪,黄河恐怕早已结冰,难道真是天意如此,要亡我大宋?”
………【第二十八章 乘龙御剑破天门(14)】………
寒风吹拂,千余只灯笼宛若金sè麦浪,在冰天雪地之中轻轻荡漾,天门阵则似一条斩不断,推不开的巨形铁链,将澶州三面困锁。狂刀用一把没有刀锋的嗜月刀,干净利落将沙天风的脑袋砍了下来,心中不禁得意,嗜月刀挥处,喀嚓一声将叶明秀手上铁镣斩断,沉声喝道:“你懂武功吗?”
叶明秀见他刀上红光流转,血仍未冷,心中惊怕,却知道绝不可求饶,因为城上有千百双关切的目光正在看着。她不能辱没了中原武林的名声,战死沙场,有何话可说?她不怕死,但始终放不下叶明烈,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不应面对战争的残酷。强自镇定,淡淡一笑,说道:“小女子略懂武功,若将军喜欢比试,自然乐意奉陪,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望将军能够成全。”
狂刀见她脸sè苍白,弱不禁风,神情却如此镇定,心中不禁一怔,佩服之余又有些后悔把她当作对手,语气变得和缓,说道:“你说吧。”
叶明秀见他身上杀气大减,心中欢喜,用手一指叶明烈,说道:“舍弟年幼,尚未懂事,跟随征战,只因无家可归,望将军能够网开一面,将他放了,则小女子即便血溅沙场,亦永世不忘将军恩德?”
狂刀转目看时,见叶明烈跪于雪地之中,脸庞及小手冻得红肿,果然不过是一小孩儿,心中怜惜大起,正自犹豫,忽见澶州城门大开,一赤面汉子手执泼风刀,骑快马飞驰而出,大声叫道:“应天教护法黄戟,前来领教西域镇天盟盟主武功。”
快马如飞,人随声到,瞬间便掠至面前,卷起的雪花,宛若一条白龙,在身后滚动。狂刀jīng神一振,身上杀气翻腾而起,方待提刀应战,却听身后有人暴喝:“杀鸡焉用牛刀,待我去会一会他。”
话音落时,一名身穿绿袍的西域武林高手,手执长长弯刀,策马飞掠而出,迎住黄戟,亦不通名报姓,手腕转动,一连劈出十数刀。
战马嘶鸣,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泼风刀沉稳刚健,弯刀诡奇多变,瞬息之间各自交换了数十招,不分胜负。叶明秀见黄戟激战之中不时投来关切目光,心中一暖,脸上不知不觉泛起红晕,柔声说道:“护法不用管我,专心应战便是。”
声音柔柔,宛若一道chūn风,令人忘却残酷的凶险。黄戟心中大是受用,身为应天教护法,本不应贸然出战,但为了叶明秀,他已顾不了太多,泼风刀招式一紧,宛若拦江断流,气势更加磅礴。
未及两百回合,那绿袍汉子已手脚酸软,守多攻少,弯刀诡奇多变的优势尽失。情知不敌,铛一声斫出一刀后,身形突然翻起,离开战马,落在雪地之上,气喘嘘嘘地说道:“阁下马上功夫不错,与我大战三百回合,竟然不分胜负,请下来一战,方显我武林本sè。”
黄戟见他目光向灯笼那边游移,心中了然,亦不下马,抱拳对狂刀说道:“如此比试,再过三百个回合,亦未必能分出胜负,这一场,算是打个平手。在下有一请求,不知总盟主可否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