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之见到李承胤后立马请安,不过迟迟都没有等到一句起。他进宫前穿得有些厚实,如今跪在地上身上渐渐被逼出冷汗,但是膝盖跪着的地方却是刺骨的凉意。
陈秉之感觉到这回事情棘手,因为按照以往惯例,他行完礼之后,皇上会命人扶他起身,落座看茶,可这回却是跪在冰凉的地上良久,都没有听见男人喊起的声音。
他战战兢兢地抬眸望了眼,被李承胤冷面吓到,赶紧把自己脑袋埋得低低的。
“忠国公,您是母后的兄长,朕该唤您一声舅舅。”上首男人声音慢慢悠悠,听不出喜怒哀乐,但却显得异常庄重肃穆,带着股千钧重负般的力道直挺挺地朝人压力。
陈秉之闻言脸色都白了,朝着李承胤连连拜首,“臣不敢。”皇帝从来没有喊过他舅舅,他也从来都不敢以国舅爷自居,哪怕是大家都清楚他是国舅,可是也从不会有人当着他面说,顶多就是称呼他一声忠国公。
李承胤确实也是看不起陈秉之,连带着陈家所有人他都看不起,包括那位已经离世的陈老太爷。当年太后被卖入皇宫的时候才只十一二岁的年纪,因为要给陈秉之娶媳妇把女儿卖进宫。
不是因为饥荒战乱,流离失所,实在活不下去才把女儿卖进宫寻条活路,而是因为儿子娶不上媳妇,就把养了十来年的女儿给卖了。
“陈家姑娘入宫了?”
“是、是太后娘娘着、着南嬷嬷过去请的照顾太后起居的,臣这一听闻太后娘娘身子不适,实在是心里急得不行,这不一口就答应下来了。”称呼是陈家姑娘,不是陈家表妹,可见皇帝那声‘舅舅’也是随口说说,陈秉之心情跟明镜似的清楚,自然不能出头把自己说最前头,只能事事推着太后出面,不过本来也就是太后让人去请的。
李承胤意味不明地笑了,他说的话磕磕绊绊,一是心里真的害怕李承胤找他算账,二也是有刻意为之。
要说陈秉之是蠢人,那倒也不见得,要不然也不能安安稳稳过了几十年舒坦日子。
处在国舅爷这么扎眼的位置上,他还能做到低调行事,陈家所有人在京城都没什么存在感,还能做到不得罪任何一个人,守的能力还是有几分的。
但是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因着你低调不跳到眼前闹腾,还能当做你不存在,可是你非要到跟前蹦跶几下,就怪不得别人怕死你。
“这么尊敬长辈,体贴入微的姑娘是不是也该说亲了?应该能说得门好亲事。”陈秉之家里两儿一女,最小的就是女儿,如今十四还未定亲,太后这才把主意打在陈秉之女儿身上。
给自己女儿说亲事,那肯定就是在朝臣之子里面挑选,陈秉之有瞬间的犹疑。
他懂太后把自己女儿召进宫的意思,南嬷嬷也跟他暗示得差不多,只要陈家愿意把女儿送进宫,有太后在旁边照料,不怕会陈家女受人欺负,当年皇上选秀也是因为陈家没合适的孩子,要不然后妃当中怎么都会有陈家一席之地。
他一切都是因太后受宠得来的,太后年轻时是帝妃,后来又成了帝母,连带着陈家的日子也好过。
他两儿子都是不成才的,但是这样的荣华富贵他贪恋,所以也想皇帝后宫里能再有一姓陈的后妃延续帮他这荣华。
李承胤眸色瞬间暗了暗,“少时靠着卖妹妹得了钱娶一媳妇,如今人老了还想卖女求荣,陈家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陈秉之被这痛斥的话砸得头昏,他知道皇帝不承认他这舅舅,但是从前还会顾及几分颜面,如今是真的不留情面的抨击,“皇上、皇上……当年如果臣的妹妹不进宫,那怎么可能有您。”他还没有那个胆子指责先帝,实际上心里未尝不是时时刻刻琢磨,如果他妹妹不进宫,先帝可还没有他妹妹这宠妃在身边相伴。
“陈蹄,你可知当年先帝为何给你改名?”
陈秉之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回道:“觉得臣的名字粗鄙。”蹄是猪蹄的。
当年在做屠夫的时候别人就嘲笑他是陈四蹄,这样的名字,这样的出生,实在是不能当先帝宠妃的家人。
“但是这才是其一。”其二是陈蹄这人早就已经死了,陈秉之得知先帝在找陈蹄,故而冒充其身份欺骗先帝,犯下欺君之罪。
陈秉之猛然抬头,顿时面如死灰。
“不、不进宫了,臣这就把臣的女儿给带回去。”他姑娘要是执意进宫,恐怕他就真得去死。
才刚把陈枚玉接进宫,不到一下午就让陈秉之带回去,太后铁定会跟他闹腾。
“不着急,让她在宫里待段时间,再过几日你以想见女儿的名头把人接回去。”
陈秉之哪里敢说不字,他都已经在思考给自己女儿说哪家亲,还是早早跟人定下亲事吧,陈秉之心里清楚,他的荣华富贵是太后带来的不错,但是现在能给他安稳跟富贵的还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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