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宗摇摇头:“他不是哑巴,他只是不能说话。”
这算什么借口?姜啸之郁闷地想,不能说话,不就是个哑巴么?
没过多久他们就出发了,离开华胤,往舜天去。
一路上,姜啸之都能听见那孩子“啊啊”的叫声,他没法表达自己,饿了,“啊啊”的叫;生气了,也还是“啊啊”的叫。
姜啸之知道,他新认的那个养父,每天都在教那孩子说话,可惜成效不大。他也看见晚间,周朝宗口干舌燥的回来,嘴唇上火,起了血泡。
“他不会是个傻子吧?”姜啸之担心地问,“这么傻,教不会他的。”
周朝宗摇摇头:“他不傻。他只是说不出来。”
把一盏茶灌进嘴里,周朝宗放下茶盏,看看姜啸之:“白天给你的书,念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想必是白天不停和那孩子说话,累着了。
姜啸之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有好些字儿都忘了,不认识。”
周朝宗笑了笑:“没关系,比你差的还有呢。”
“啊?”
“那孩子根本不识字,我给他看过书,他一个字也不认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周朝宗叹了口气,“这下,可麻烦了。”
姜啸之一晕,他有四年没认真念书了,之前月湄也抽空教过他,她不肯让他忘记自己的家学,可月湄只是个窑姐,会画画,字写得极佳,也会吟诗作赋,然而,那都不是正经学问,不过是为了讨嫖客欢心的小把戏,更谈不上有高深的学识。
月湄死后,姜啸之就彻底和书本断了来往。如今再捡起来,却惊慌地发觉,一本书上的字,他有三分之一念不出来。
他很羞愧,以为自己这样已经是最糟糕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糟糕的:那个哑巴,连字都不认识。
“那,还是个笨蛋呀。”他喃喃道。
周朝宗一怔,却笑了。
“他真的不笨,就是被耽误了。”说到这儿,男人微微叹了口气,“阿笑,你没事儿也过去和他说说话,可能你们孩子之间,比我更好沟通。”
因为有养父的吩咐,姜啸之在用功的闲暇,也经常往那哑巴孩子的住处去。
当然,没人敢叫他“哑巴”,他们叫那孩子“太子”。
哑巴太子比姜啸之小两岁,但是看起来,却像是小了三四岁。他的个头很小,又瘦弱,只有一双眼睛,黑铮铮的,很吓人。
姜啸之不喜欢哑巴,他才刚从华胤那些乱糟糟的陋巷出来,脾性里,还带着街头混混的痞气,人家都尊称那孩子“太子”,只有他,一张口就是“喂!哑巴!”,也不管那孩子生不生气。
哑巴不会说话,却很凶,发急了,就会突然抓着姜啸之咬他,那小狼一样的疯态,刚开始,常常把不知情况的姜啸之吓得屁滚尿流。
“娘的,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肯说话了!”他恨恨地看着被哑巴扯破的袖子,那是养父刚叫人给他做的新衣服,“人家的嘴,长了都是说话用的,你的嘴,只为了咬人!”
哑巴比姜啸之年龄小,力气也更小,打不过他,刚才那一扑没咬上,被姜啸之一把推翻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狄人不像齐人,有严重的尊卑观念,他们更信奉强者为王。尤其是对小孩子,狄人普遍认为小孩子之间就该打闹,不能参与打闹的是弱者,长大了只会变成懦夫。
所以姜啸之偶尔,会把哑巴摁在地上揍他,这种时候也没人跑进来劝。只是姜啸之自己会小心,不挂出幌子,免得养父看见会责怪自己。
哑巴被他揍了,也不哭,只拼命还击。可他太弱了,那种还击在姜啸之看来,不过是胡搅蛮缠。但是打架了总会落下些痕迹,等到周朝宗发觉,姜啸之又有一件新袍子被扯裂了,就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哑巴抓的!”他恨恨道,“好心教他说话,他还打我!”
其实姜啸之没正经教哑巴说话,他尽顾着嘲弄那孩子了,不是管他叫“哑巴”,就是管他叫“傻子”,揪他的头发,拧他的屁股。
哑巴不会说话却听得见,所以才会去抓破他的衣服。
周朝宗摇摇头:“阿笑,你别欺负他,往后他做了太子,真的登基了,还需要你来辅佐他呢。”
姜啸之怔了怔,他还小,没想过这么远的事儿。
“他不是傻子。他是因为恨,才说不出话来的。”周朝宗说,“你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你们本来对付的就是同一个目标。”
接下来,周朝宗把哑巴太子为什么会变成哑巴,这其中的一番缘故,详细和姜啸之说了。
养父这番话,深深打动了姜啸之的心!
他没想到,哑巴和他一样受过那群人的欺负。
“你要为父母复仇,就必须借助他的力量。而他若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也必须依靠你才行。阿笑,不要欺负他,去帮帮他,这孩子的心其实很柔弱,不如你强大,往后很多地方,都需要你去照顾他、看护他。”
姜啸之没说话,心里却嘀咕:为啥我要去照顾一个哑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