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我当成猪好不好?”程菱薇嘟囔道,“白天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我能看看你那些书么?”
“当然可以。”
等到程菱薇从卫生间梳洗停当走出来,秦子涧已经出了门,她去冰箱看了看,剩菜已经分门别类地收拾妥了。
这家伙,心还蛮细的嘛,程菱薇想。
她拿出米饭,又拿出两个菜来,索性做起了菜汤饭。
吃饱喝足,收拾干净,程菱薇钻进秦子涧的书房。
昨天她也来逛过,但没有时间仔细翻阅,只觉得书很多但都显得老旧,好些连书脊都破裂脱落了,放眼望过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儿。
程菱薇大致能猜测出那都是些什么书:四书五经,唐诗宋词,诗经乐府……无外乎是这些,从那边过来的人,只能在这类古典作品里,找寻到一丝旧日的熟悉感。
然而走到近前,仔细再看每一本的封面,程菱薇才知道自己彻底弄错了。
秦子涧这儿,全都是翻译书籍,之所以显得那么老旧,是因为他专门去找的古早版本,大部分是五六十年代翻译的,也有****刚结束时,急匆匆印出来解渴的那一批,甚至还有最早林琴南的作品。
这家伙,好古怪啊,程菱薇想。
再细看类别,欧洲小说居多,光是巴尔扎克就堆了一排,不过目前摆在桌上正阅读着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
“居然还看陀思妥耶夫斯基……装什么装?”程菱薇暗想。
她退后了一步,又从头到尾逡巡了一遍书房,这地方活像个坚实的堡垒,每一本书都像一块砖头横在她面前,让她觉得秦子涧这个人,复杂难测。
……秦子涧回来的时候,看见程菱薇窝在他的书房椅子里,看着一本厚厚的小说。
她像只猫一样,光着脚,蜷缩在棉垫子里,细细的黑发垂落下来,却没有去抚弄,再看封面,那是本很难啃的俄国小说,难得她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他拎着一袋子书,倚在门上,他就这么盯着她瞧,心里,竟不觉得烦。
有他所熟知的、懒洋洋的平和感,渐渐涌上秦子涧的心头,不知不觉间,他彻底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这对秦子涧而言是十分罕见的:他能够感觉到,那些在24小时内随时保持警惕的肌肉和骨骼,逐渐被催眠,不自觉放下强大的抵御,就像吃饱喝足、在山岩旁找到了安乐窝的豹子,当确定不会再有危险时,它会将浑身的慵懒扩散到最大化。
终于发觉他的存在,程菱薇赶紧放下书,蹦起来:“你回来了!”
“看什么这么高兴?”秦子涧没看她,径自把书拎进书房里。
“哦,陀思妥耶夫斯基。”程菱薇拍了拍书,“从前总是没机会静下心来,今天正好在你这儿看见了。”
“嗯,女思想家。”秦子涧看看她,“难得你会看这个。”
“咦?你不是也在看么?”
“我看了也看不懂。”
“怎么可能。”
“这些斯基们,和我离着十万八千里呢,怎么可能全都懂?”
“咦?那为什么要借这些书?”
“因为……”秦子涧停住,想了想,才答,“因为它们离我最远。”
他的回答似是而非,程菱薇却明白了秦子涧的意思。
“我二叔也不爱看古典文学。”她说,“他就对近代史感兴趣,从梁启超以降到1949。”
“是么?”
“是啊。”程菱薇笑,“他说,那边已经过了几千年这样的日子了,这边又来个几千年,烦不烦啊?换做恐龙都该死绝了。”
她说着,咯咯笑起来。
“他说得一点都没错。”秦子涧脱下外套,拉开椅子坐下来。
看他那姿态,俨然打算把一下午时光消磨在这些旧书上,程菱薇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