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事儿!
田巡长就是办差的,日本人进城,靠着是东北四省的供养,如今要南下打仗,跟过境的蝗虫一样,走哪儿要到哪儿,如今又剥削北平市民,“我说大力,你也甭为难我了,你也知道我就是混饭吃的,要不是为着一口干粮,谁愿意干这样的事儿,早就该死了去了。”
“这事儿,您不做,还得别人来做,田巡长你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人,要是那些坏心眼儿的,给街坊邻居们都闹的过不下去日子,逼死了也不少。”
大力不出钱,终归是出人去了,他也不能往枪口上去撞,日本人顶顶狡诈阴险的,他们自己人当监工,一个不好鞭子就下来了。
扶桑没出来,她乍然当个女的,还得慢慢来,省的大家大惊小怪的,日子长了,街坊邻居私底下知道了,也不至于面儿上教人觉得尴尬了,所以她近来就是窝着。
她不出去,小荣自打发老马去倒簸萁胡同里去,“把人接了来,就说是吃顿团圆饭。”
老马套着马车去了,街上果真人少,为着日本人越来越猖狂,街上看谁不顺眼,直接就开打,敢怒不敢言。
一开始刚进城的时候,还不曾这样嚣张的,真会装。
日本人很愿意给别人洗脑,洗成它的踏脚石,只是手段不大好,嘴脸吃相都难看,没装下去,不出三个月,就摊牌不装了,什么冠冕堂皇的面子里子,都烧成富士山的火山灰,顺着洋流飘走了。
老马这样年纪大的,看着都觉得心酸,不如跟他们开干,远远地看着前面围着一群人,他不凑热闹,从后面绕着过去的,打听一句,“哪里这么多日本人来的,里面哭什么?”
他也跟小荣一样,不懂时政。
听到的人回头,老马才看见他双眼通红,“老袁大人给日本人害死了!”
老马吓了一跳,才看清这是老袁的府门,不敢多问,看着日本人从里面出来,白大褂上面都是血,自己低着头快走了。
他也许久不上街上去了,急匆匆到倒簸萁胡同,才知道家里没人,只姑奶奶跟扶美俩人在家里,“他们啊,到乡下住去了,扶然媳妇娘家有个亲戚,恰好在京郊一片儿,便到那边去了。”
扶然命不好,这几个月姑奶奶眼睛都哭瞎了,听说扶桑回来了,眼泪就下来了,有了主心骨了,“快,这就走,不用收拾什么的。”
牵着扶美就上车,见扶桑她才说,“你大哥——”
命苦啊!
“早前北平守卫战的时候,你大哥好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你爸爸跟查家大姑娘,从死人堆里,夜里扒拉出来的,没敢回家里,直接躲到京郊去了,现如今更不敢回来了。”
“他丢了半条命,几次感染了撑不过去,肉都烂了骨头岔子都发黑,你爸爸不敢进城,就往周边四处打听大夫,现如今还在养着呢,不知道死活。”
家里只留下她跟扶美俩人,姑奶奶抱着扶桑哭的咬牙切齿,“这该死的小日本,要是前朝还在的话,我们指定联名上述书去,教人怎么样也先把他们给灭了,如今蹦哒成这样。”
她的扶然啊,姑奶奶最疼的,不是扶桑,从来都是扶然!
小荣心里也有话儿呢,给她这么一提,也不大好说出口,只是他操心的,跟姑奶奶不一致,他如今顾不上扶然,他别耽搁了扶桑就行。
“姑太太,您别伤心了,好歹人还活着,家中无丧就是喜事儿了,只以后别进城了,什么时候日本人走了,什么时候再进城,之前日本人还到处抓人呢。”
姑奶奶擦擦眼泪,如今也想起来问扶桑了,“你这一趟门可有些日子了,外面也吃不少苦吧。”
扶桑没想到家里出这样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怅然,“我还好,出去做点买卖。”
她这人嘴严实,赚多少钱,谁也不说,瞒着就死死的,什么也不吭气儿。
姑奶奶这才发觉不对劲,看着扶桑穿着旗袍儿,卡巴卡巴眼,只安静地看着小荣,小荣觉得这时机到了,“我今儿来,就是为了这事儿的,既然是个女孩儿,咱们就按照女孩儿的规矩办,世道乱,不能托着了,我托人说了一门亲,相看的话,我不能去,还得请您家里陪着。”
什么亲?
你怎么知道的?
姑奶奶眼睛跟猫一样地闪,听到是柳先生介绍的,就更闪了,“人指定好,你好好去相看,我跟着你一起去,如今都是自由恋爱了,咱们家里也不是封建人家,按照祁人的老规矩,我陪着你,教人只管来家里,最好请柳先生作陪!”
扶桑不愿意教人来家里,她这人脑子比较理性,“还是外面去吧,家里人来有些拘束,不如约茶馆儿里面去,要个包间儿也行,一壶茶两样细点,也不算破费。”
她心眼儿总比别人多一个,眼光要长一半儿,这谁知道是个什么人,来家里要是不好,认门了怎么办?
姑奶奶赞许地夸她一眼,“这个好!”
“男孩儿要是办事儿牢靠的,茶钱应该他付,这要是来家里呢,还得带礼物给咱们,祁人旧规矩的礼物太贵重,咱们也不要,省他开支了。”扶桑也不爱用人家钱,看好还可以,没看好怎么好意思收人家的上门礼物呢。
姑奶奶暂时忘记扶然的悲伤,一心一意打扮了一下,小荣请柳先生作陪,还有个他的朋友,是男方那边的介绍人,俩人一块儿带各自的人去。
到时候呢,人家里面一桌,他们外面一桌,各自喝各自的茶,不至于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