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陈萤也坐下喝茶。
霜月坐在她对面,一直都在不加掩饰地盯着她看,眼神里没有恶意,似乎是对她颇为好奇。
陈萤对这位女庄主也有些好奇,她想了想后低声问道:“霜月庄主,您这里怎么会有我母亲的画?”
霜月有些怅然般一笑:“你母亲还在水月阁的时候,我去看过她的演出。她的琵琶弹得真是一绝,虽是身在风月之地,但琴音里透出的情思却远胜过那些自诩是高人雅士的平庸之辈。这幅画就是我第一次见过她之后请人画的。”
陈萤的眸光变得黯然,她的母亲再如何惊才绝艳,到底是一辈子都蹉跎在烟花柳巷里了。
霜月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些许怒意:“我和你母亲谈过,知道她也有从良之意后,我就想帮她赎身脱籍。我托关系去求了户部的人,本来答应得好好的,我把银子都送到那人的府邸了,他又忽然反悔。”
陈萤愣怔着抬眸,她没听娘亲提起过,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忍不住道:“那个户部的官员为何要反悔?难不成是嫌给的银子不够?他也太贪得无厌了!”
霜月却沉声道:“不是银子的事,是他受了别人的威胁,不敢让你母亲脱离贱籍。”
大雍朝的法律对罪臣之后分外严苛,所有充为官妓的女子要想脱离贱籍,除非是遇上皇帝大赦天下才能破例。
但律法是律法,人情是人情。
私底下若是有人想给官妓赎身,只要拿的出足够多的银子,还能找到户部的关系,都是可以做到的。
有些才貌双全的官妓被达官贵人看上了,直接和户部说一声就带回家,甚至还能在户籍上改头换面,弄出个体面的良家出身来,这些事就是被家里争风吃醋的妻妾报官了都没人管。
陈萤就不明白了,为何她娘亲想脱籍就这么难,还有人去威胁那个收钱办事的户部官员?
到底是谁这么和她娘亲过不去?
她正要问霜月,话音还没出口时自己心里就想到了。
还能是谁,一定是她的嫡母李娩!
凭李家在朝廷中的势力,李娩想要威胁一个户部的官员,简直太容易了。
而且这京城里这么恨她娘亲的也就只有李娩!
霜月看到陈萤泛着冷光的眼神,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叹了口气道:“若是别人,我凭着在京中积攒的人脉还可以对抗一番。可李家这样的参天大树,我无法撼动。”
她当年是真的想帮陈萤的母亲,也确实尽心尽力了,只可惜她自己在京城也因为行事不羁得罪过一些显贵,根本就没法集结能和李家抗衡的势力。
霜月现在想到这些,都觉得分外遗憾:“你娘亲和我说过,若是能脱离贱籍,她第一件事就是带你离开京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你抚养长大。
可那位国公夫人却偏偏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这么多年都不肯放过。明明当年不是你娘亲勾引了陈国公,而是陈国公贪恋她的美貌用权势强逼她委身,在她生下你后又抛弃了你们母女,你娘亲何罪之有?
可同为女子,国公夫人不去恨她风流卑劣的夫君,反而要来为难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女人。
她明知道你娘亲从没想过嫁进国公府,仍然这么咄咄相逼,把你娘亲害得郁郁而终不说,就连你娘亲的尸骨她都不放过,真是可恨至极啊!”
陈萤静静地听着,眼里的恨意快要凝结成冰。
原来就差这么一点,她娘亲当年就可以脱离苦海,带着她远走高飞了。
若不是李娩从中使绊,她和娘亲现在一定还能母女团聚,在一个远离人世喧嚣的地方活得好好的吧?
可就是因为李娩的所作所为,娘亲生前仅剩的这一点希冀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