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点苍山上元夜是凄凉的。
崔萍一个人坐在大厅上,神情具常地落莫,摇曳不定的烛火,照着三具灵枢,里面静静地躺着的,一个是他的知友,另两个是举世瞩目的侠士。
他俩本都可以不死的,可是都死了,虽然人都免不了要死的,可是他们不应该现在就死啊!
这都是谁的责任!毫无疑问,是他自己。
不,应该说是他那一路争强斗胜的心。
然而,他数十年来埋首苦练就是为着争强斗胜啊!他心中充满着矛盾,这种矛盾深深地折磨他的心,啮食他的灵魂。
还有令他更担心的是,他一共约了五个人来帮忙的,噶达伤腕、玉霓子死了,还有一个苏尔并不会比前二人高明到那里。
他真正倚为长城的两个人虽已答应参加了,可是一直到现在还没来。
明天,明天很快地就要来临,明天凭什么去跟人家比啊。对方高手欧阳子陵并未出手,那两个老头子也够麻烦的。
他越想越烦,沉重地站起来,慢慢地渡到来凤阁前,银虹照小楼,崔珏也没睡,她手托香腮,对着圆圆的月亮出神。
崔萍看见了女儿,心中就起了一阵宽慰,女儿不仅是他的安慰,而且也是他引为最得意的一件作品,才十九岁,他已把她造成一朵武林奇葩,一枝玉笛,曾在金陵合上出尽了风头。
可是现在看她呆呆地倚着窗栏,面对满月,仿佛有着无限心事。
这一瞬间,他才觉得女儿长大了,大得自己懂得思想,不再像昔日绕人膝下,娇语乞怜了。
他不想惊动她,微微地叹息一声,转过身来正想离开,然而崔珏已经发现他了。
她从两丈高的楼上掠身而下,轻灵得像一只银色的燕子!
晶莹的月光下,她看起来像一个忧愁的仙女,因为在她眼角上,还微微地带着轻轻一抹泪痕。
“爹,您还没睡?”
“没有,这一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大多,烦得我睡不着。”
“是的,爹,今天的事情的确太可怕了,明天不再这样了吧?”
“当然,明天我会想出一个和平的方法,今天这样的情形,本来不是我希望的。明天当然不能让它再发生了,可是我担心也是明天,你李叔叔和万叔叔不知道是否能赶到,他俩要是不来,明天光靠爹跟苏尔是不够的。
你的笛子或许能抵别人,但是那欧阳子陵有七情金环啊,他有那样一件佛门至宝,便足以抵挡一切的魔障了,唉!怎么天下的幸运都集中到一个年轻人身上呢?”
“爹,您又意气用事了,您不是经常讲:‘各有福缘莫羡人’么?现在又发什么牢骚呢?
李叔叔跟万叔叔不来也好,来了反而多事,我最怕万叔叔的眼睛了,鬼气森森的,叫人看了就不舒服。”
“哈哈……傻丫头,别胡说了,怎么可以随便批评长辈呢?你万叔叔的功夫全在他的眼神中!”
在崔萍爽朗的笑声中,崔珏尽情地压制住自己厌恶的情绪,陪着父亲谈笑,然而在她紧皱的眉头中,显见有难言之隐。
崔萍跟女儿聊过一阵,神情变得高兴多了。
突然他兴致勃发地道:“珏儿,咱俩好久没玩乐器了,上去把你的笛子取下来,顺便帮我把筝带下来,我要高兴一下。”
“爹,这么晚了,算了吧,您这一个兴,就有很多人要跟着遭殃,庄上俗人太多,怕他俩受不了!”
“不要紧,我们弹奏平顺一点的曲子好了,而且我也真该练练,明天说不定用得上,两三年没弄弦子,手法恐怕都生疏了吧!”说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崔珏怕引起他更多的感慨,慌忙上楼拿乐器去了。
银白色的光辉照着山石,照着枯秃的枝梢,也照着苍翠的古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