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南喜欢倪女士的故事。
自驾游赛道里,这样的人设堪称小众,却又代表了一个可能相当庞大的群体,甚至一个时代。内容真实又接地气,很容易引发共鸣。
在这个故事里,年轻人会看见理想,看见远方,看见挣扎着出逃的自己;年长的人会感伤现实的沉重和理想主义的残忍;重情的人会欣赏同学之情,家庭之爱;即便是她这样无所谓亲密关系的人,也会忍不住冒出些许心酸。
更何况这个故事还自带流量标签。视频还没剪辑出来,姜南已经想好了标题:《十四岁,她主动放弃上海户口,只为去这里》。
唯一的问题是,要说服倪女士配合,恐怕比打开她的话匣子更难。
听着后车厢里断断续续的鼾声,姜南拧着眉将备份好的内存卡塞回运动相机。她告诉自己不必急于一时,素材要慢慢攒,故事要好好剪,去往新疆的路还很长。眼下需要优先解决的是器材问题。
至少要先有一台相机,否则实在浪费沿途风光。
古浪县城不大,淘相机至少要去六十公里外的武威。姜南更倾向于线上购买,算好时间让商家寄到前方某个目的地。至于买什么型号,配哪些镜头,还需要根据沿路她打算拍摄的题材安排。
好在做旅行博主这两年她攒了些钱,不算多,但至少可以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
选来选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梦里她还在研究最新款的全画幅,就被粗暴摇醒。
姜南浑浑噩噩睁开眼,对上一双严厉的眼睛。身体条件反射地一缩,准备迎接一系列惩罚:掀翻被子,高声呵斥,赤着脚去做全家早餐。
然后倪女士的手表就怼到了她眼皮底下:“八点都过了,你打算几点出发?”
过了好几秒,姜南才反应过来,随即身子一软,唇角漾起如释重负的微笑。
“我这就去洗漱。”她笑嘻嘻起身,麻利地卷起睡袋。
“这么开心,梦里头捡到钞票啦?”倪女士问。
“本来以为是个噩梦,发现不是当然开心啦。”姜南对着倪女士微笑,对着窄小的车厢微笑,对着车外阳光洒落的街道微笑。
真好,她已经不在那个名为家的地方,就算毫不掩饰地大打呵欠也没关系。不再有人滔滔不绝,从懒觉的危害一直数落到她的性情和人格,仿佛晚起几分钟就是天大的罪过。
只有倪女士冷淡地报价:“要喝咖啡自己冲,一袋十一块两毛钱。”
挂耳咖啡和西北的馍,两种迥异的风格相聚在陌生的街头,被定格成一张照片。姜南给这张照片配文如下:“旅行的快乐,大概就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早已走出噩梦。”
这份好心情伴随她一路向武威行进。下了乌鞘岭,气温又逐渐升高,路边绿意渐多。她们甚至看见了一树雪白的梨花,庄严地盛开在田垄上。
猝不及防的,一通电话打来。
是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号码却是姜南再熟悉不过的。她只当没听见,任铃声空响。津津有味听着越剧的倪女士受不了:“电话不接?”
“骚扰电话,不用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