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亭则一瞬不瞬看着黛玉。贾琏和林如海也一样。只是他们三人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雪花飞舞,凉凉的触感很快让黛玉酲悟过来:她清醒的意识到,目前并不适合自己伤春悲秋,于是她迅速将思绪整理一番——忠顺王府权势滔天,且和外祖家中并无半点来往,往年每每听二舅父说起忠顺王爷之时,常常嗟眉自叹:似乎十分顾忌他家的权势。
那么有疑案在身的父亲,应该更忌惮眼前之人吧。思到此处黛玉复抬头怔怔看向鹤亭,想说什么却一眼发现他手中所执玉佩:
她几乎夜夜握着它才能入睡,立时她有一阵茫然,为什么将它拿出来?
当即好费劲平息下去的怒意再次泛上心头,没想到那些人会搜查自己的首饰匣——更没想到玉佩会到了眼前高深莫测的少年手内!
于是黛玉蹙起眉头:“琏哥哥,你方才要我解释什么,解释这枚玉佩的来历么?”
见贾琏点头黛玉低低一笑,不见欣喜却反使她愁颜更胜:“这玉佩是我所有之物,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姑娘在撒谎,”许久鹤亭回过神来,面对佳人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姑娘可知,这玉佩乃天山雪玉所制,暑天佩戴可遍体生凉,而数九寒天,则如冬阳回春。”
“那又如何,”犹豫一下黛玉轻提裙裾踏进前厅,任彩带逶迤身后,任水袖当风吹起,话语冰冷却吐气如兰:“它有什么好处我不晓得,我亦不知大人说这些做什么!但这玉佩是我之物却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
“姑娘且慢忙着确认,我可慢慢说于姑娘听,”鹤亭将玉佩在自己手心握紧,汗珠慢慢渗出手掌心,但话语却不见一丝慌乱:“所谓的雪玉,并不只是名字好听,它实乃万年才得一见的珍宝,其玉质不逊于当年楚国国宝和氏璧。”
闻言黛玉一怔,心间有疑虑闪过,面上却不肯露出丝毫不安。可对玉佩的来路却不由自己起了难言之心。
似看出她的心旌摇动,鹤亭看黛玉一眼继续说:“因它的弥足珍贵,所以在先太祖皇帝偶然间得到番国进奉之后,便命宫中锻造坊将之炼为三枚玉佩。因它的重量恰是三两三钱重。”
黛玉听到此处,才知鹤亭欲表达些什么:“大人怀疑这玉佩来路不正?”
“不错,经冶炼后,独得三枚玉佩,一枚在当今皇上手中,一枚在太后手中,还有一枚,随着那批流失的御物而流落民间,”鹤亭边说边将手掌徐徐展开:“若我所料不差,就应是从姑娘房中搜出的这一枚!”
“也就是说,那批御物也在你们林府,”鹤亭索性一鼓作气说了下去:“它,就是证据!”
林如海一下子懵了,他不相信的看着黛玉:“玉儿,这是怎么回事?”
黛玉摇摇头:“我不知道,它就在二舅母送我的首饰中混杂着。”
“这么说,原来贾府也卷进这场是非中了,”鹤亭缓缓笑了:“太好了,看来我这趟扬州城真的没有白来。”
“不可能,林妹妹,这怎么会是太太给你的呢!你一定是搞错了!”贾琏慌了,急切间催问黛玉:“再说她给谁也不会给妹妹你啊,若她真有好东西何不送于薛家妹子?”
贾琏说者无心,却说出了一种潜在的事实,亦将黛玉的心事说中。
于是黛玉的心一下子跌落至谷底,心绪顿时纷乱如麻,酸楚之感也跟着涌上心间,一时间睫毛轻颤,两行泪水就泫然滴落。
冷风一吹,泪水很快变得冰冷,黛玉下意识伸手去掩,她不愿自己的软弱流露在陌生人跟前。
见状鹤亭心头不由巨震,将眉宇蹙起,恍惚间定住身子不动:他发现,面前女子的悲意像风一般吹入自己的心湖,引起一阵阵刺痛。
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前厅外寒风卷着雪花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趁得厅内益发寂静。时间像停滞般。
“这枚玉佩,是我送于林姑娘的。”僵持间厅外忽有如水滴玉石般的清雅之音传来。黛玉和鹤宁同时间回眸:水溶华服轻裘,施施然从漫天雪地中走来。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水溶的不期然出现让鹤亭猛吃一惊,他没想到水溶这么快就得知了风声,于是下意识开口:“难道大人想包庇林府?”
“我只是说出真相罢了,”水溶一身白衣行若流云,浅笑着踏入前厅:“随那批御物丢失的玉佩只是和这个类似,但细微处却有差别,那枚玉佩上的龙尾是盘旋在立柱上,而这枚却是一飞冲天的式样。”
水溶的一番话让事情有了颠覆性的改变,林如海感激的看着他胸有成竹的神情以及那云淡风轻的笑容。黛玉却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何时送过东西于我?
无数个午夜梦回黛玉尤记得那个情景:两个玉一般的少年静静对峙着,‘荣钦差’从容镇定,鹤亭却有些茫然失措,或者说有些不可置信,但那神情却在荣钦差几句低不可闻的话语中萎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