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和钟英对望一眼,水溶面上慢慢浮起笑意,既象说于钟英听,又象是自言自语:“我倒要看这小子怎么说?!”
“只因为三年前我告了他一状,彼时便生了于我作对的心,奈何一直寻不出我的过失,——偏前月中秋转听到我欲求皇上赐那林氏之女为婚,就故意坏了我的事。如今只怕害了那女子的一生。”话语除了掩不住的忿恨还有无限的怜惜和难过。
没有听到王子滕如何作答,水溶停了一停低笑出声,转首向着钟英道:“我却不知原来我的这门亲事有这么多传闻。”
钟英看一眼水溶,轻声道:“岂只是他这么猜,钟英也以为是这个理由呢”。
水溶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我好象听到那边也有声音,”钟英没想到自己低语出声,并且被主子听到。急切间忙指一事,没想到被他歪打正着,那一侧果传出两个男子的声音,水溶因地形有利,一瞥即认出是谁:“钟英,好耳力!是神武将军家的公子陈也俊和卫老将军的独子卫若兰。”
因水溶和二人年龄相仿,幼时也曾在一起玩儿乐,便舍了王子滕这边:“我去听听他们说什么悄悄话,——这边儿你盯着,不盯也没有关系,王子滕老奸巨滑,决不会露一点儿口风。”说完静悄悄掩了过去。
钟英见主子忽起玩心,倒笑了。
水溶本待吓他们一跳,掩近却听二人略显惆怅的声音:“卫兄,世间事果然都不能十全其美,我以为宝二爷和他的表妹是神仙眷属,谁知如今一个半疯半痴,一个却忍泪嫁作他人妇,你说这上天是不是太残酷了些?”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事,又说旦夕之间便有变故,谁又能猜透谁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长相俊美的卫若兰摇摇头:“比如你我,如今好好的站在这里,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站在一起畅谈心事。”
个儿高一点的陈也俊大惊:“卫兄,何出此言?”
“没事,两个月后我要从军了。”卫若兰低下头:“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我父亲以举贤不避亲之名向皇上保举了我做西路大元帅的先行官——,机会是难得的,但为此就得付出代价,一个不慎,就会马革裹尸还,那还是好的,怕只怕纵死杀场,连尸骨也不能幸存。”
陈也俊哀叹一声,却又轻笑:“那也比宝二爷如今缠绵病榻,受那相思煎熬的好——,听说当时他看着那花轿离了他的眼前,登时就晕了过去,我也听说那林姑娘曾以死相拒,后来是她老家来了一个什么人,拿出当年林夫人临死前的遗言,林姑娘才认了命——,可惜一个如花似玉、满腹才情的女子,如今就要象花一样凋谢在这花团锦簇的北静王府中了。”
“也不能这样说,北王爷的相貌人品只有比宝二爷好,若那林姑娘能想得开,也不失为一段佳话。”卫若兰靠着竹子,悠悠说道。
“或许吧,我也祈求这世上的事都能尽如人心,”陈也俊笑回。
一时间水溶再也没有开玩笑的心,他静静看着从旁边转过来的钟英:“钟英,我分明听到那元妃说,贾宝玉和他的姨家表姐两情相悦,已由两家老人定了百年之好,如今这是怎么说?”
钟英一愣:“陈公子和卫公子只怕也是道听途说,不作准的。”
然后呢?从昨日的回思中水溶又回首看了一眼晓云轩的匾额:纵你真的如神仙般,本王也难以和你比翼双飞了。
晓云轩中黛玉坐在妆台前:“我的脸色很差吧?”
“还好,只是眼皮儿有些肿,脸也苍白了些。”雪雁猫着腰举着银盆,紫鹃为黛玉挽袖子,小红和五儿一个拿着手巾一个端着猪油胰皂。
黛玉伸手掬水,水中露出一张姗姗毓秀的面容:依旧如杨柳含烟,依旧如青山含黛,只是那乌灵如梦的秋水明眸,却如隔了雾,内中蕴含的都是无奈和凄然。
黛玉心一颤,有泪水滑落盆中,那美人的脸便被水痕干扰,一圈圈荡着琏琦。正在此时,房门外传出一个女子低柔的声音:“你们怎么不进去服侍王妃,尽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很快又传来小宫女恭谨的回话:“回云承御——,王妃说没事做,现时不要我们扶侍。”
云承御?黛玉觉得名字有些熟,忽想起曾听安平郡主说过几次:这就是那个和自己属相犯冲的女子了……
意外中的意外
和自己属相犯冲——?
那晓云轩何不另换一个掌宫承御?
当这个念头萦绕在黛玉心际时,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子静默无声的行了进来:
说她静默无声,是因为她并没有告进,也没有依礼着人通传——,做为昨日大喜之日未曾露面的女官,不管她原来的脸面有多大,旧时有什么规矩,在初见此间新主子时,她至少应该找一个丫头通禀一声。当然也许她以为在门口那一声就是知会自己,可黛玉还是感觉不舒服,毕竟她不是自己的贴身丫头。
但黛玉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身子轻倚住妆台,微微抬目看着她——,只一眼黛玉心中便有异样闪过:为什么她会用这样的眼光看着我?
那眼光不是不恭谨,而是恭谨中掺杂着另一种情绪,说不上是什么,但仔细推敲的话会觉出那是一种不易察觉的蔑视。偏黛玉是个心细敏感的人,认定后心中不由一凛,纤手下意识缓缓滑过自己未结起的秀发暗中沉吟:如果没有看错,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绝对有敌意!
黛玉并不是没有根据的乱猜,不知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黛玉很爱以第一印象来评定对一个人的好恶。眼前女子恰给她不好的感觉——初看淡然恬定,但恭谨的背后却是难掩的勉强和倨傲。
黛玉心中犯疑:她——,为何对自己有成见?!我们又不曾见过面!边想心中边掠过自己和北静王府的几次接触,除了在外祖母去岁寿辰时拜见过北静侧太妃外,就是和几个喜娘一个月来的相处了。可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落人口舌呀!
这时女子却在黛玉微含讶异的目光中低下头去,没有感情的声音不含一点诚惶诚恐:“晓云轩掌宫承御云檀见过王妃。”难得声音没有带出不悦和排斥来,当然她也不敢。
黛玉强令自己镇定下来:“罢了。”言毕仔仔细细打量面前女子:只见她一身有别于其他宫婢的装束,绯衣宽袖,长裙曳地,明显和其他人窄袖露裤腿的利落打扮不同。再加上一双略微上扬的修眉和一对黑宝石般的水亮秀目,竟象一个标致的大家闺秀。
看毕黛玉心中疑惑更盛:她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女官么?!
而此时那女子已不卑不亢态度从容的微微欠身:“初到王府,昨夜王妃睡得可好?” 问出的话不象一个婢仆,倒象一个体贴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