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事完毕,至亲好友在和尚引导下将冬子的骨灰安放在加上寺后面的墓地中。
不大的院落竖立着几百个各式墓碑,一个家族共一个墓穴,占地都不大。冬子因为是未出阁的女儿,骨灰便与父亲石川道昌的归在一处,石川道昌的名字后头又新刻了“女石川冬子,昭和三十年——昭和六十年”的字样。移开墓碑,基座中原来是个挺大的石室,道昌的骨灰盒便显露出来,因室内潮湿,包裹布已经霉烂,盒子也朽了。石川老太太说,“不必惊动父亲了,冬子在旁边挤一挤算了。”和询坚持要挪动道昌的骨灰盒,很明显,他有他的打算,准备为若干年后的石川老太太腾出地方。
“关上吧,”石川老太太果断地挥挥手,没有商量的余地。
和尚不好说什么,焚过香念过经文兀自去了。大家依次在墓碑前放了鲜花,洒过清水,双手合什,低头默哀。
风静静地吹着,冬子墓前的花朵频頻颤动,仿佛在为早逝的女子伤心。孙国树站立在妹妹的墓碑,回忆着与她短暂接触的一幕又一幕。妹妹的音容笑貌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在体育中心的固执缠磨,细心盘问,新干线上找到哥哥的喜悦与激动,象昨天的事。接力赛一样,她为母亲千方百计寻到哥哥,如同完成了一件重要使命,便迅速地离去了,退出了人生舞台……
母亲领着孙国树来到另一座石碑前说,“这是你的生父松川幸雄。”
父亲的碑石并不高大,造型也简单,单线条雕刻的名字已经模糊,显示出安葬时代经济的窘迫。孙国树叫过明保,在父亲坟前依着中国礼节瘇了头,接过李养顺递来的两枝花,横放在墓碑前。
“将来我就葬在这儿。”石川老太太象是对儿子又象是对前夫说:“道昌有冬子陪着,幸雄该由我来作伴。他寂寞的时间太长了……”老太太说着哭了,梦莲和一些女人也跟着哭。
靠墙的角落也有人在安放骨灰,墓穴是新开的,没有合葬,基石很小,仅容得下一副骨灰盒,看样子将来也不准备再有新的成员安放进去。送葬者是两位穿素色和服的白发妇人,抱骨灰盒的是位年轻姑娘。
“阿美!”
梦莲眼尖,一眼认出了那是吉冈家的阿美,阿美正弯着簾将那个小盒子放进穴里去,白木制的小盒子简单得不能再箱单,没有众多亲友,也极少鲜花,和冬子的葬礼形成鲜明的对比。
阿美见了大家,说巧了。真是缘分,不信不行。同行的老妇人是喜梅子和昭子,两个冤家对头今天也不得不走到一起来了。住在小川的吉冈家与住在御茶之水的石川家属同一座庙宇,墓地自然也在一处,金静梓的继母与姨母也没料到会在墓地碰见金静梓的好友,况且又都是在北京住过,一道来日本的,都说巧极了。
梦莲问柯美来送谁,阿美说是静子小姐。众人一愣。李养顺跑过去看墓碑上的字,吓了一跳,回来脸色也有些变,“怎么会是她呢,过生日还是好好的么。”
继母说:“是有些突然呢。她有个叫楠田的好朋友死了,竟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许是原先就有什么病根儿,神志也有些模糊了,送到医院已不行了。”
“到底是什么病呢?”孙国树听了半天也没闹明白。“精神分裂一类吧,”金静梓继母对大家说:“大夫的诊断是急性脑血管障碍。”
“怎么能跟精神分裂扯到一块儿去。”梦莲不满意地说。
大家还要问,和尚说得抓紧时间了,殿内还有诸多事情要料理呢。于是大家不再说话,纷纷焚香,祭拜。
在人堆后面,梦莲问阿美,金静梓的葬礼为何这般冷清。阿美说老爷不来,少爷一家子到瑞士走马上任去了。梦莲问金静梓病了有多长时间了,为何没见听说。阿美肌在她耳边说:“哪里是什么病哟,是自杀,在高速公路上撞汽车,连医院也没进,尸体是直接从认领所拉到火葬场的,怕舆论界知道,连殡仪馆都没联系,比飞机爆炸还慘,人已经变成饼子了,收不起来,用锹铲,装在塑料袋子里,好怕人哟。”
梦莲问金静梓为什么要自杀。
阿美说她也不知道,有钱人家的事象她这样的人往往根本无法理解,也猜不着“为静子小姐的事夫人和昭子夫人还吵了一场。”
“为什么?”
“昭子夫人说小姐的死是让夫人逼的,说夫人向来有逼人致死的嗜好。”
“是不是逼的呀?”
“不好说。反正静子小姐到后来很不开心,枝里子的死好象对她触动很大,打那天起,她就没正经吃过饭,闷在屋子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可惜了。一个漂漂亮亮的人儿。”
“用你们中国话说叫红颜薄命,对吧?还是象我似的,生得丑点儿好。”
吉冈家的人坐着汽车走了。
这边梦莲、明保也陪着奶奶回家休息,帮着老太太收拾去中国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