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魔,她又怎会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然而她一转动眼眸,便瞧见长应低垂着双目,眸光虽还是冷淡疏远,可模样却虚弱得摇摇欲坠,哪还余下半分高不可攀。
长应周身发颤,那墨黑的发散落在她的肩头,垂在她的脸侧。
她微微张着唇,那喘息声音几近于无,似在隐忍,又像是在挣扎。
渚幽本已将自己的心蒙蔽起来,可多看一眼,又觉心口骤凉。
那滴心头血似在乱窜一般,一时间,她心乱如麻,甚是想将长应揽在身侧,就如同长应仍是稚儿模样时一般。
即使已是九天神尊,也仍会怵怵发颤,忍痛不言,还低着头似乎分外固执。这么一看,长应似乎真的未变。
沧海上的玄龙忽地口吐人言:“你凝得的肉身分外脆弱,根本容纳不得你的三魂七魄。”
魔主凝起的那肉身却并未开口,仍紧闭着双目被魔气托在其上。
他的声音似从虚空中传来,分明是被撕碎前分出的神识所传出的心音——
“那我便不让这三魂归体。”
玄龙忍痛说道:“天道不可能容你这般造作。”
那张狂的声音却道:“那我便叫他擒不住我!”
他好似真的有蒙蔽天道的法子,否则又怎会如此猖狂得意。
渚幽垂目往下望去,眸光晦暗,这恰便是她想知道的。
玄龙大张巨口,只深吸了一口气,魔主那掩藏在暗中的二魂登时被风浪卷了过去。
那二魂近乎要被玄龙吞入腹中时,玄龙忽地跌入海中,砸出了百丈高的浪花。
金珠中的这一魄已然受损,又如何维持得了幻出的龙身。
只见那二魂飞掠而逃,而魔主的肉身也被魔气给裹起带走了。
魔主泯灭,周遭暴戾的魔气登时消散,而支撑着千万具魔马骸骨的灵力也随即消逝。
那些已露出森森白骨的魔马咚一声沉至海底,骑在其上的的魔兵们一时不觉,随即一个接一个地跌入海中。
些个魔本欲腾身出海,却被旋起的海水卷至深处。
整片海似是成了一个大张的巨口,将魔兵尽数吞食殆尽。
那海浪哗啦一声翻了过去,将魔兵的叫喊声全数掩盖,只消一瞬,这海上又是静悄悄一片。
风平浪静,天穹乌云尽散,日光正好。
渚幽垂眼朝水下看去,只见无论是魔马还是魔兵,皆在转瞬之间化作了泥屑,滋养起海下那一片境地。
那是……
寒眼……
玄晖悬在天边,神光洒得海面灿金一片,好似长应的双眸。
长应仍旧痛不能言,可她心中无怨。
好似所有的痴和怨都在百年前那场纷争时耗尽了,如若她的识海未沾魔血。
如若她破壳时便记得所有的前尘旧事,兴许,她百年前也不会那般轻易觉得苦闷恼怨。
渚幽未靠近她,她攥着那一缕魂,单手撑开了一片屏障,挡住了天上落下的神光。
长应扶着头久久未抬眼,喉咙里忽地露出了点儿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