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满脑子都在想:我他妈干什麽了至於这麽天怒人怨的惊动教务处的来训我吗????
回到教室,正好是後来令田恬想及就怀念不已的“糟蹋”蛋糕时间。
那个三层的大蛋糕早已面目全非,地上全是粘糊糊的奶油,每个人的脸上头发上都被抹了奶油,陈圆圆进去时正是最混乱的时刻,几个人一夥合著往一个人脸上塞奶油,也有单打独斗的,相互追著跑著抹,空气中都是甜腻的巧克力味和欢腾的笑声,显然,没有人注意到他曾离开过。
他绕过那些闹著的人,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
笑声,跑东升,尖叫声都离他很远,他仿佛不再属於这里,反正……因为成绩不好而被叫出去单训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反正这一年他也算明白了,这里就是以分数区分好歹,分数高,你的名字叫好学生,分数低?那您就是坏学生。
其实早就明白了,从田恬扔给他小纸条的一刻起。
学习不好,连朋友都不该交。
学习不好,连蛋糕都吃不上,这种欢乐,更不该属於他。
从低垂的睫毛缝隙瞥到那些凌乱跑动的人的脚,心里更加烦躁,反正也没人注意到他,那就提前退场吧。
陈圆圆从後门走出去,一直走到西头的男厕所,那里因为暖气故障一向没什麽人使用。
在这里,这1996年的最後一天,属於陈圆圆一个人的狗血剧,终於在结尾处转成了温情码。
十三
“这麽说,那天你唯一尝到的奶油……是我给你的?那我还挺幸运的。”田恬已经摘下眼镜,在被角上轻轻擦呀擦,明亮的眼睛里真的迸出喜悦的光彩。
“你……算了。”
这麽伤感的回忆,他竟然只想到这个,真不知这家夥的脑回路是怎麽个构造。
“我就说你那天看起来很奇怪嘛,没想到还有这麽档子事。”田恬又说。
“你……注意到了?”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干嘛跑到那个冷冰冰的厕所?”
虽然过去这麽多年,但得知那个时候的自己并不是完全被人遗忘的,还是有一点欣喜,田恬接下来又说:“可是你却揍了我。”
“啊?有吗?”
“别告诉我你真忘了!”从见面到现在,田恬终於露出一点正常人该有的激动样子,“那,那可是我的初吻啊!”
“什麽?初──吻──?”陈圆圆费了很大力气才把那个别扭的词完整吐出。
“哦……看来你真是忘了。”田恬抓抓自己的头发,下一秒想从床上跳下来的,但看了一眼埋在被子里的胳膊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小动作令陈圆圆心里猛一阵难受,现在才想起来对方是个病人,这里是病房,而且是重症的,那麽藏在被里的胳膊上能有什麽?说不定是扎得青紫的针眼,或者还有一些别的古怪的伤口。
“你……再喝杯水吧?”陈圆圆靠近他,去拿床头小柜上的纸杯。
“谢谢,不要。”因为陈圆圆糟糕的性格正在闹脾气的某人慢慢说道:“喝那麽多水,难道你要伺候我用尿壶吗?”
“呃……”
“原来你根本不认为那是一个吻,并且还忘了,这麽说来,我还真有够失败。”平复下来的某人缓缓开口,“是我的错。”
“不不,是我的错。”陈圆圆抢著承认错误,“你这麽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点,呃……好像後来我们打架了,在操场上,等等,怎麽就转移到操场上了呢?”
田恬用力看了他一眼:“难怪故事都爱写成悲剧结尾。”
“啊?什麽?”
“因为悲剧更容易令人印象深刻,你就是最好的例子。”
“……”好像是这样,陈圆圆不否认,那段初中生活,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伤害,深的,轻的,来自学校的,来自父母的,来自……田恬的。
田恬抽出被擦得!光瓦亮的眼镜,谨慎的戴好,用回答逻辑题那样严肃的口吻说道:“首先,我在你之後到达位於楼道西边的男厕所,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推门 进去时你的眼睛红肿,像哭过一样,脸上还挂著水珠,我就那麽问了:‘陈圆圆你哭了?’”停顿一下,“你怎麽答的来著?”
“我……”被这麽一提好像是有点印象,那天他觉得自己又孤单又委屈,教室里越欢闹,他心里越难受,他来到没有人的小厕所,对著镜子狠狠瞪著自己,觉得这个 人实在太招人讨厌了,他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虐待自己的脸,北方冬天的自来水像毒药那麽刺骨,他的脸沙疼沙疼的,但疼痛心里就好受一点,那时他就明白了为 什麽有人会在难过时自虐。
门轻轻打开,发出难听的缓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