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番客客气气地寒暄,表致哀思,徐夫人总算切入正题。
“我原先看着少嵇长大,只以为是个与她父亲一般无二的耿直人,这一次……少嵇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徐夫人摇着头,别有用意地觑了孟采薇一眼,改冲着裴少嵇说话,“这侯府的爵位,难道就这么金贵,值得你豁出声名不要?你眼下留了劣迹,来日便是挣到了这爵位,也无非是个虚衔儿,到那时,这家就真要在你手里败了!”
孟采薇听得不明所以,裴少嵇的黑历史不就是投笔从戎么?抹得好看点又不难,哪有徐夫人说得这么严重?
裴少嵇也是罕见地蹙起眉头,直白道:“舅母的话,少嵇不懂。”
元配徐氏的长兄今年六十又一岁,徐夫人也是年过半百,她恨铁不成钢一般砸了下膝头,殷切地望向裴少嵇,“糊涂孩子!我是你亲舅母,你还瞒着我做什么?你若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我还能去皇上跟前儿告发你不成?我来是劝你,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孟采薇听不下去,见缝插针地接口,“夫人先别急,少嵇毕竟还年轻,您是过来人,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得一条条教他,岂能一蹴而就?”
徐夫人闻言,登时就板了脸,“你算什么人物,倒来教训我?在我家妹妹面前你还要执妾礼不说,如何敢跟我呛声!依我看,今次的事必然少不了你来作怪!”
孟采薇下意识地看了眼裴少嵇,两人目光交错,彼此眼中都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须臾沉默,裴少嵇忽然起身道:“舅母,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7章 清者自清
裴少嵇出去没多久便回来了,但回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
孟采薇有些奇怪,皱着眉问他,“徐夫人呢?”
“走了。”裴少嵇适才脸上的疑惑和不豫都已散去,“我舅母性子泼辣,叫母亲见笑了。”
孟采薇这一点上态度倒很大方,“不要紧,她也无非是嘴上说说而已,又不能真拿我怎样。”
只是这一通无名火来得蹊跷,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烦躁罢了。
毕竟人家是裴少嵇带着血缘关系的亲舅母,要说教裴少嵇也是占着辈分伦理的上风。孟采薇没立场指摘徐夫人什么,当着裴少嵇的面,孟采薇自然也不会愚蠢到去说他亲人的不是。
至于徐夫人拿来骂自己的,那就更无足轻重了。
先头的元配过逝这么多年,跟一个死人争谁是正妻委实没意思。何况孟采薇自己对惠安侯也没什么感情,是妻是妾都不如握到手里的真实惠要紧。
不欲在这个话端上多作纠缠,孟采薇扬起眉梢,向裴少嵇问道:“徐夫人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倒让她这般骂你?”
好歹是亲外甥,如裴少嵇先前所言,徐家就算不出面替裴少嵇请封,总也不会光明正大地站到婢生子那边去。交情归交情,大户人家的体面还是要的。
然而,徐夫人如此一来,若传出去,必定会成为街头巷尾的一个笑柄——劝着正经的嫡长子“让贤”给十二岁庶出的弟弟,这如何能不让人笑掉大牙?
谁知,裴少嵇微微沉了一下脸色,却是道:“舅母骂我是该当的,这也是她关切我。”
孟采薇一愣,“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孙氏她……”裴少嵇正要说,忽然停住,“也没什么,都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就不必母亲操心了。”
他抬起头看了孟采薇一眼,像是思忖了少顷,才嘱托道:“外间的事少嵇都会处理好,母亲不是身子不好?安心将养便是。”
孟采薇大恼,话说一半很讨厌阿喂!
可惜怂妹子这会儿只敢低着头嘟囔:“骂都挨了,总该让我知道为什么吧……”
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裴少嵇听了一顿,却没有置理,“母亲好生安歇吧,我先告退了。”
“等等!”孟采薇拦着没让他行礼,“少嵇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好?”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下来,还特地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裴少嵇坐下来听她讲。
裴少嵇仿佛略有踟躇,孟采薇殷切地望着他,他总算勉强点了下头,坐回了孟采薇的下首,“母亲请讲。”
“从前啊,有一个小兔子,它挖到了一个好大的胡萝卜……”
“母亲。”裴少嵇打断,“这个故事,也许二弟更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