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忽果真疾步往回走,诸儿大急,上前拦他,又被他狠狠一拳捅在肚子上。诸儿惨叫一声,捂着肚子晃了一晃,仰身倒地,两眼翻白,口吐白沫。
郑忽扑上去抱起他,眉宇间满是急痛之色,连声惊呼:“贤弟!贤弟!”
诸儿吐出舌头,笑了。
郑忽一愣,愤愤扔下他,然而也忍不住笑了,笑容中带一丝凄怅。
诸儿忽然伏地,向郑忽行稽首大礼,以表谢意。
稽首,乃是先秦时代最重的礼,一般是臣对君所行,平辈之间用不着行此大礼。春秋时,齐平公与鲁哀公会盟,齐平公向鲁哀公稽首,鲁哀公却只是躬身作揖。齐平公大怒,一味指责鲁国,却不想想,明明是齐国礼仪不通,国君之间见面只揖不跪,齐平公自己用错了礼仪,反而委过于人。
见诸儿行此重礼,郑忽连忙扶起:“行了,行了。我一再开罪齐侯,你快帮我想想如何收场吧!”
两人走回大殿时,正遇鲁桓公出来如厕。
“鲁侯……”,“鲁侯……”兄弟二人深深揖礼。
鲁桓公也深深还了一礼,抬起头来时,脸上分明深蕴着喜悦。他是个内向的人,喜怒哀乐都不会过分张扬,那深深的喜悦正在他柔和纤细的容颜里缓缓地流淌着。
鲁桓公走开后,诸儿问郑忽:“你觉不觉得鲁侯似乎挺高兴?”
“是吗?他为何高兴?”
“是呀,他为啥高兴,御戎之战,他未立大功,高兴啥呀!”
当晚,禄甫回到扶鸾宫,见了郑姬就发火:“你的好侄子,居然辞婚!”
“辞婚?”郑姬难以置信,“怎么会呢?”
“他另有心上人,已经私定婚约。”
郑姬想了想,道:“这就是忽儿不对了,聘而为妻,奔而为妾,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个女的只能做妾,正妻之位还是咱们秾儿的。”
“可是看郑忽的意思,坚持要娶那人为妻。”
郑姬半晌无语,末了,无奈叹道:“忽儿的性格,外顺内介,外表随和谦让,实则爱憎都十分强烈,一旦爱上某个姑娘,恐怕是会不顾礼法。”
禄甫大叹一声,怒意渐退,眼里重又升起嘉赏:“我对忽儿也是喜爱的紧啊,论性情,有礼有仪,有情有义;论才能,智勇双全,文武兼备。若失去这样一个女婿,实为大憾。”
郑姬望着禄甫,眼里倏地闪过一道微妙的光,她试探地说:“君上其实不会失去如此佳婿,只是怕委屈了秾儿。”她说完,观察着禄甫的表情。
禄甫眉宇微沉:“你是说让秾儿为侧室?”
这正是郑姬所愿。楚秾那丫头,从小就一副冷脸子。因为不是己出,她不敢打骂楚秾,她对付楚秾的手段就是用一种冰冷的目光久久地瞪视她,谁知楚秾毫不畏惧,每每用同样的目光回瞪她,她没有一次能够逼得楚秾先错开目光或者低下头去不敢对视。郑姬拿她毫无办法,又深知这个绝*儿是禄甫联姻大邦的棋子,所以不敢亏待了她。想到楚秾将会得到一段良缘,成为一国之母,郑姬自然不喜,但是与自己的母国联姻,对于稳固郑姬地位有益无害,因此她又希望楚秾嫁给郑忽。那么最合她心意的便是,嫁作侧室,屈居人下。
禄甫哪里舍得让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去做侧妃,摇头道:“侧妃不行。这样,明日你去一趟郑国馆寓,去劝劝你那侄子,这门亲事,我一定要力促其成。”
郑姬眼珠一转,作出为难之态:“忽儿的脾气我了解,重情守信,说不定他已经答应那女子娶她为正妻,他绝对不会自食其言的。君上若一定要与郑国联姻,恐怕只能委屈一下秾儿了。”
禄甫冷冷扫了郑姬一眼:“让秾儿做妾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话说得很慢也很平静,却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和冷峻。
“臣妾知道了,臣妾也不想委屈秾儿,只是看君上急欲促成这门婚事,才出此下策。”郑姬脸色灰暗,心中后悔不迭。禄甫不是一个惑于妇人的男人,她一向知道的,今天却如此失策。不知会不会让他留下恶感,她心中又痛又急,忐忑不安地窥视他的神情。禄甫却像什么也没发生,又和颜悦色地跟她转到其他话题了。
第二日,郑姬亲自去劝郑忽,无功而返。禄甫竟契而不舍,又找来郑忽的副将高渠弥,让他去劝。
高渠弥来见郑忽:“太子若娶齐国公主,将来遇事可以仰仗,若得大国相助,于郑国有利。”
郑忽正头痛这事,加之高渠弥心术不正、为人不纯,一向为郑忽所鄙,此番竟是这么个人来做说客,郑忽的厌烦顿时显露无遗:“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