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上得楼去,先把纸板箱丢进了对门。沈斯晔并不在,这间曾经承载了他们无数记忆的小公寓也已基本搬空了,她打好包的行李都丢在起居室里。望着昨天还摆着天竺葵的窗台,锦书微微叹了口气。
反手关上门,她走向自己的公寓。果然,那人正在电脑前看新闻,嘴里还叼着她的薯片。
锦书坐到他身边,放松地伸了个懒腰。腰身在这时被沈斯晔伸胳膊环住,锦书顺势倚在他肩上,安静地把那半包薯片拿走。腰上被抗议地捏了一把,然而锦书毫不动摇:“不行——你有高血脂。”
沈斯晔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常规体检,体检报告总会落进她手里。其他一切数据都正常,只有俗称的富贵病;虽然都是轻度超标,然而锦书知道他祖父就是死于突发的心肌梗塞,才三十几岁就英年早逝,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她甚至最近都不怎么买蛋糕了。
沈斯晔终于扭过头来,脸上的神情又无奈又有点纵容。“你喝醉了?”
锦书反驳:“才没有。”
他笑了笑,凑过来亲亲她的脸颊,随即把一个信封拿过来:“喏,这是帮你学弟写的信。”
还没拆信封,锦书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她的不好预感在展开信笺时得到证实。八行书起承转合条理清晰,然而锦书在看见“兰实先生左右”时已然败退下来。没心情去看正文,她飞快地扫到最后,果然看见了漂亮的小楷:“弟子再顿首。”
要是杰瑞能用毛笔正楷写出这么一封文情并茂的求情信,估计他就可以直接免试去修PHD的课程了。锦书扶住额头,一时间真是好气又好笑:“你这不是帮人,是害人吧……”
沈斯晔无声的莞尔,也不争辩。在看见屏幕上新闻的内容时,锦书脸上轻快的笑容忽然凝滞了。
昨天,皇帝与谢皇后的离婚协议正式生效。
锦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沈斯晔伸手把薯片拿回去,淡淡的继续浏览那些铺天盖地的新闻和八卦,眉宇间平静到让锦书心酸。她怔了一会儿,默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没事。”关掉网页,沈斯晔轻轻吐了口气,仍有心情反过来安慰她。“十几年折腾下来,早就没感觉了。他们分开对谁都好,不用担心。”
被水晶玻璃片掩盖的墨色眸子里一片沉静,锦书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点头:“嗯。”
沈斯晔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机票我已经买好了,后天上午出发。”他站起身,把笔记本合上。“我们可以一起回国。”
回国。这两个字如此简单,被期盼已久的未来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仿佛裹挟着巨大而新鲜的洪流扑面而来,竟让她一时有点恍惚。她只在燕京生活过三个多月,然而不到一个学期的时间已经给十四岁的少女留下了难忘回忆。碧影深深的国槐,倒映着角楼的护城河,秋天高远的蓝天,脆甜的冰糖葫芦,晴空下的声声鸽哨,被层叠的灰色屋脊捧起来的红墙琉璃瓦,太和殿……长安宫。
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一项零散意象将锦书瞬间拉回现实。她看向正举杯浅饮的沈斯晔,一时颇有些淡淡的遗憾。回到帝都,他大概就不能再如现在这般毫不避忌的出出入入;这种住对门的美好时光,大概也仅剩下了今明两天。
想到这里,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顿时凸现出来,立刻哗啦一声把恨别鸟惊心赶走了。
“阿晔,你帮我租到公寓了么?”
燕京大学倒是会给年轻教师提供宿舍,然而那是两人合住的套间,没了幽会的空间,不光沈斯晔不爽,锦书也觉得不合适。何家在燕京是有一套公寓,然而那里离燕大太远,锦书不想早起挤公交;听说了内环早晚可怕的拥堵路况之后,她也不想买车。
当然,求助于沈斯晔这种大号地头蛇是没问题的。鉴于此前给小侄女买礼物的经验,锦书特地强调租一套普通的旧房子就可以。他答应的过于爽快,锦书虽然怀疑也无法查证。
“那当然。这种事我怎么会忘。”沈斯晔低头一推眼镜,终于恢复了他略带狡黠的玩味微笑。“那套房子空置了很久没人住,我已经请人提前收拾了。租金每个月一千七,在皇城根上离学校很近,出门走几步就是什刹海,晚上可以在湖边遛弯。如何?”
锦书仔细听也没发现漏洞,于是放下了心。“嗯,谢谢你。”
“不客气。”沈斯晔微弯下腰,将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嘴唇拂过温软的脸颊,低声调笑:“趁你的室友还没回来,我们做点什么吧……”
灼热呼吸溅落在耳边,锦书红了脸,无力的推他:“别闹……”
“为什么?”听了她的拒绝,他反而纠缠上来,从背后撩起锦书散在肩头的柔软长发,低低的语句含混模糊。“小锦,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
他半跪在她身侧,俯身把她拥住。锦书不得不微微后仰身体以迎合他的吻。她的脊背贴在了收纳箱上,金属的凉意透过纤薄衣料与体温冷热相融,一种奇异的感受慢慢从心底升起。在空间狭小而凌乱散放着行李的房间里,热情很容易被点燃起来;就在她以为某些事情会改弦更张时,打扰再次来临——这次是她的手机响了。
沈斯晔的脸色十分之好看,看上去他不知道应该首先诅咒上天还是命运;锦书红着脸推开他,把温存中早已滑落在地的手机捡起来。沈斯晔扶着额头沮丧地问:“……能不能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