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悄悄离去。早晨难得没有下雨,空气里飘出泥土的味道来。一切都似乎正在变得好转。桑蒂亚坐在窗台上看书,冲她扬起一个可爱的笑容。锦书含笑点头,推门出去,想着去吃什么早餐。
但她并不知道,这时距离灾难的开始,只有十六个小时。
她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房间里一片漆黑。锦书惊坐起身,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清晰地砸门声告诉她这不是错觉。顾老头在门外大声吼她的名字,声音嘶哑:“锦书!何锦书!起床!”
锦书头疼欲裂,睡眼惺忪地跑过去开门:“顾老师……”她打了个呵欠,“怎么了……”
顾老头不顾的解释,一把拽住她,拉着她往梯跑去:“怎么了?!——发洪水了!”
半夜三点钟被大呼小叫的叫醒,锦书压根还在半睡半醒的迷糊着,完全没理解他的意思。老头拉着她一路小跑,爬上了宾馆顶。被凉风冷雨一激、看见宾馆下已经看不见地面的积水时,锦书一激灵,顿时醒了。
这时候顶上已经聚集了更多人,一个个慌得乱窜。锦书只穿了睡衣,斜风冷雨一刮,顿时冻得脸色发白,困得头要炸开,全身哆嗦着恨不得纵身一跳。顾老头走到屋顶边缘,探头看了看,一脸担忧地走回来:“都淹到二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旁边就有人插嘴:“八成是水库溃坝了!我看那个坝就不结实,早晚得出事!”这句话得到了很多赞同。“修那个水库,也不知道被昧了多少钱,修好了也没有屁用,城里还是天天限电!”众人更加赞同,这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就有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直到有个人怯生生地说:“水库塌了的话……那西边的城区是不是保不住了?”
屋顶上忽然安静下来了。
然后,一直到六点钟天亮,顶上的气氛都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来气。
锦书裹着一个师兄给她的外衣,在烟筒边角落里抱着膝盖坐着,头疼欲裂,脸颊被吹的冰凉,但是这一次,她并不像去年那样害怕了。身边有师长同伴,一时半会儿似乎没有太大的危险。只要不塌,总能等得到救援。沈斯晔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拨通了顾老头的手机,听到了他们一行平安无事的消息。父母不知道她来了珠岛,也不会因此担惊受怕。
但是这种半夜三点起来逃难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啊……
天渐渐亮了。
被困在宾馆顶的人们,这时才看清下惨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浑黄的泥水已经淹到了二窗户。水里漂浮着木板、家具、淹死的禽畜。唯独没有人。
青白色的阴沉天空下,昨天的小镇已经成了死的泽国。
锦书抱紧了肩膀,试图留住一些热量。在饥饿与寒冷双重夹击下,每一秒钟都变得漫长。每一声声响都能让人们充满希冀地看向街角,期待那里会出现救援队。但他们等来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有饥饿的幼童在母亲怀里抽噎着。大人们一片沉默。
这时候,被困水中的他们还不知道,通向浡林的三条公路一条铁路,已全数被冲断了。
太阳升起来了,湿漉漉地挂在天上。下了几个月暴雨之后,晴空终于姗姗来迟,却已经来不及了。阳光明亮的有些刺眼。积水打着漩涡,卷着锅碗瓢盆载浮载沉。
“丫头,你怕不怕?”
顾院士也疲惫的不行,在锦书身边撑着地面坐下来,连胖胖的面容都失去了昔日光彩。他的袖子卷起了一截,与普通老人无异。锦书轻轻摇头,笑笑:“我没事,就有点低血糖。”
“你不早说!”
老头嗐了一声,在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一块巧克力糖来。看见锦书的讶然,他不好意思地讪笑:“这不是昨天忘了吃完嘛……就你一个女孩子,吃了。”
眼底忽然一热。锦书借着低头的功夫,飞快地擦去了一滴泪。“您吃,我年轻。”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顾老头不满道,“我当年可是长跑健将,比你——”
“飞机!是飞机!有人来救我们了!”
忽然,有人大声欢呼!
伴随着狂喜的人们欢呼雀跃,一架,不,一群直升机从远处列队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