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一颤,眼睛里泛起雾气。沈斯晔定了定神,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吴霜对他微微一笑,目光沉静优雅。这夫妻两个,哪个都不是省油灯,偏偏养出了水晶似的女儿。沈斯晔心里暗自叹气,弯腰亲亲锦书的额头:“等着我。”
他对有些讶然的岳母歉意地笑笑,跟上了何麓衡的脚步。
父亲和恋人相继离开起居室,锦书有些不安,蹭到母亲身边坐下。父亲该不会气的要与他决斗?她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母亲惊异地问:“无名指上……这是殿下送你的戒指?”
锦书不想对母亲隐瞒,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吴霜看见女儿娇羞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经无法自拔,不由得暗暗叹息。女儿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打定主意之后就百折不挠,做父母的已经体会过;可是与嫁进皇室相比,读哪个专业算得上什么问题?
——吴霜当年,也是被列在皇后人选名单首选的。吴家大小姐用自毁前程的私奔换来了一世幸福自由,从此夫妻和顺儿女双全;她的手帕交谢淑匀,从前的皇后、如今的皇储生母,却是一辈子凄清孤苦。莫非这是宿命不成?吴霜苦涩地想。她逃离了进入皇宫的命运,她的女儿却回到了这条轨道上。但至少那个年轻人看上去很爱女儿……可是宫墙深深,只有爱情远远不够。爱情不是皇室的必需品,强大的家世是。为什么杨皇后就要郁郁而逝,谢皇后可以安居在离宫静等着儿子登基,谁也奈何不得她?就连杨皇后的长子也不再是储君了。帝王之爱,从来都浅薄的像上弦月。连那位笑到最后的姚夫人,不也没有正妻名分,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女儿?
“……妈妈?”
听见女儿担心的呼唤,吴霜揉了揉眉心,这才觉得头疼欲裂。想得愈多,就愈为女儿担心。她无言地握住女儿的手,低声说:“小锦,你想没想过嫁给他可能的风险?我和爸爸实在是不舍得送你进宫,那要受多少苦楚?咱们家也不图富贵,好好考虑考虑,好么?”
出乎她意料,一向听话的女儿摇了摇头。“妈妈,我想过了。”
锦书抬起清澈的眼睛,水光盈盈里是不悔和坚定。“我如果放手,会后悔一辈子。我爱他。”她轻声说,“妈妈,我不害怕。”
何江天不知何时溜了回来,赞许地对妹妹点点头。吴霜抚着女儿的长发叹息良久,转眼看见若无其事要溜走的儿子,目光一沉,喝住了他:“阿天!”
何江天苦着脸转回来,拼命用目光向妹妹求援。母亲心细如发,必定发觉了他与准妹夫的熟悉。这其中的勾当不那么光彩,母亲才不会对妹妹生气,对皮糙肉厚的儿子就不会手软了。他苦兮兮地蹭回来,锦书扑哧一笑,眸子里波光流转。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妩媚的姑娘,一颦一笑都动人嫣然。当哥哥的看的一呆,这才觉得妹妹长大了。
长大到可以嫁人了……妹控的哥哥不无醋意地想,不由对被带走的沈斯晔幸灾乐祸起来。
而这时,在上有一面大窗子的书房里,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沈斯晔跟着未来的岳父进了门,才道了一声“伯父”就被冷冷打断,让他叫“何先生”。他清楚岳父不喜欢他,也吃了下马威,索性不再试图刻意讨好。对于干了一辈子的外交的老狐狸而言,理性的条件列举要比赌咒发誓有效得多。
“方才小锦说,你们已经交往了三年?”何麓衡盯着他问,“这是真的?”
沈斯晔持重地点头。然后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凶险,果然不等他找补,何麓衡已冷笑一声:“小女秉性单纯,殿下你不会不懂罢?都要谈婚论嫁了才让我们当爹妈的知道,算是什么尊重!”他逼视着露出愧疚之色的沈斯晔,冷冷道,“还是说,你就是看上她单纯,将来不会拦着你置外室?娶一个没有助力的正妻,在你家也不是没有先例?”
沈斯晔立即矢口否认。这个大帽子他可不敢戴上。又恳切道:“伯父,小锦于我早已不可或缺,我是想等她更适应一些再来见您,只是家里催的紧——”
他岳父冷冷说:“选妃时有大把的女孩子等着你挑选,我女儿却不是你能挑挑拣拣的。”
沈斯晔哑然。何麓衡冷然说:“要不是你家逼你结婚,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才来见我们?拖到小锦已经年华不再,你好另觅新欢?!”他越说越来气,也不给沈斯晔辩驳的机会。“逼婚,好啊,要逼着你才肯来娶我女儿?你把小锦当成什么,又把我家当成什么了?!我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也不会为了虚头八脑的东西献女求荣!”
“伯父此言差矣。”沈斯晔淡淡说,“我要娶小锦,是因为我爱她。”
何麓衡反而一滞,随即怒道:“那又如何?我女儿不嫁给你,她还有的是机会!”
你还想把女儿嫁给谁?沈斯晔注视着怒火熊熊的岳父,平静地端起杯子。
“伯父,小锦已经是我的人了。”
这句话可以称之为挑衅了。盛满滚烫茶水的杯子被狠狠砸在地上,何麓衡出离愤怒地指着他,嘴唇哆嗦着拍案而起,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若非克制,这个杯子就该砸在他头上了。“那又怎样?!我女儿还非要嫁给你不成?”
沈斯晔也站起身,平视着未来的岳父,缓缓说道:“不怎么样。但是,她也爱我。”
何麓衡死死瞪着他,目光里的愤恨能在沈斯晔身上戳出窟窿。沈斯晔在这一回合里占尽上风,眼看岳父憋屈的脸色发青,便放低了态度好言道:“伯父,刚才是我无礼,只是也请您为小锦的未来多考虑考虑——”
“她的未来该在燕京大学!”何麓衡愤然说,“她的事业,就因为你要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