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比人可爱。”
“哪点可爱?”
“它们安静,简单,忍耐,没有攻击性。”
“其实有时候,人比蚕脆弱。”
“我不觉得。”
“那是因为你没用心,没有像对蚕那样对身边的人用心。”
桥上风很大,扑面直来。铅灰色云团浮悬半空,层层涌动。远天一抹亮光。宽阔的护城河波光粼粼。明夷说,快下雨了。
“我马上要回都城,你就没有告别的话?”
“暑假辛苦你了。我今天才知道,你每回采桑叶这么不容易。”
“你又想说谢谢?”
明夷一笑,咬住嘴唇,不说了。
“如果你真觉得过意不去,就答应我,不要一个人去河滩,那些蚕可以自己生活。你若感到无聊,可以给我写信,写什么都可以,我比蚕更乐意听你倾诉。”
明夷偷偷看一眼冯家蒙。他望着河水,神情认真。平日他口无遮拦,甚或油气的调侃,总让她有些悻悻然。现在见到他一脸深沉,明夷的心不可名状地抑郁起来。
小街上,两人迎面遇见李娆。
李娆穿着深色运动服,白球鞋,一边走一边摆弄垒球手套。看到冯家蒙,她眼睛一亮,大嚷家蒙哥,你怎么——眼角余光瞄到明夷,张着嘴愣住。
待二人走近,李娆回过神,一把挽住冯家蒙的手臂,摇晃着,声音发嗲:“家蒙哥,陪我去体校好不好?”
“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吧。”冯家蒙松开她紧抓的手,没有停留,和明夷继续往前走。
李娆立在原地,目光像淬过火的钢针,落在明夷身后。明夷一言不发,也没作回顾。这次交战,她根本不用还击。李娆已然被自己的刀锋挂伤。
明荣夫妇去县城远方亲戚家祝寿,一早动身,下午才能返回。临行前他们给明夷做好午饭,一菜一汤,热一下就能吃。明夷揭开纱罩看了看,又索然地盖上。
屋子里昏暗空寂。冯家蒙很快又从对楼下来,走出大门。明夷踱到阳台,*的花蕾又长大些,能分辨花的颜色了。白色五朵,紫色三朵,黄色有——正数着,雨淅沥落下。她进入房间,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抓起一把雨伞跑出去。
雨越发地大。自行车碾着湿滑的路面,颤颤颠颠驰过。行人双手捂头,东躲西藏。明夷淋着雨跑了两条街。雨丝斜织,冰凉地滑过她的脸。
她在路口停下。烟雨茫茫,她看不见他的身影。深绿毛衣,咖啡色长裤,高大的,今天神色凝重的冯家蒙,她没有追上他。
明夷湿漉漉回到家。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跑出去,像着魔一样,被一种强烈的情绪鼓动。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眸子漆黑,刘海搭在额前,不断滴水。这副形象似曾相识,是在还救命的债吗?
明夷解下发上的橡皮筋,感觉少了件东西。她的蓝绸绢还在冯家蒙那里。他把它带走了。
所谓童年(5)
小学时,有阵很风行一个命题作文《2000年的我》。明夷当时觉得,2000年是多么遥远的事呀,远得整个世界都足以脱胎换骨。她在科幻书的蛊惑下,狂热地憧憬过。
“早晨醒来,闭着眼伸个懒腰。手顺势落下,落在床头的一个按钮上。衣橱门自动打开,弹出一排搭配好的衣裤。特殊材料合成,免洗,只管穿不沾灰尘。剥下睡前覆上去的洁肤膜,一张脸焕然如新生。再吃一粒营养早餐,别看小小的一粒,半天所需的热量,人体必需的物质,全部浓缩其中。吃后还满口留香。洗脸刷牙已经过时了。
未来的2000年,是高效高科技时代,车行代步的年代。车子没有轮子和方向盘,只需按键输入要去的地名,它会自动驾驶。进化后的汽车象鱼一样,在几十上百层的高楼间游弋。塞车、交通事故已成历史,是教科书里的一个概念。
同父辈不同,我们这一代人只从事脑力劳动,所有消耗体力的事,都能操控机器去完成。我可以什么都想,什么都不做。……”
作文被老师打回重写。她想了半天,删去那句“我可以什么都想,什么都不做”。少了一句话的原文顺利通过,还得了个不错的分数。
念到中学,明夷又遇到类似的作文题《我的理想》。
昔日壮志凌云,誓要成为21世纪科学家发明家的学生们,陡然务实起来。医生、教师、警察——好像人人都将在平凡的岗位上干得津津有味。
“我想在郊外种花。露天的花圃,栽种自然生长的花草。
我的花不成捆贱卖给市区的花店,只卖给偶遇的,郊外游玩的路人。他们穿行花香间,随意观赏挑选。或用小剪子小心剪下一枝,捧回去做插花;或者连盆抱走。每一朵花都是一个美丽倔强的生命。同所有生命一样,是天地间偶然又必然的存在。设身处地,他们会懂得珍爱它们。
所有的花草自由成长,无论亭亭玉立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