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流云,淡淡的,好似冬日里的薄雪,正以缓慢地速度朝远处飘去。
有些东西,无论怎么抓,都是抓不住的吧。
走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玄冥轩望着那个背影,走了过去:“圣上,您真的和云妃……”呃,那可太对不起小雪了。
“朕看起来真像个花心的风流鬼?”北辰染苦笑,“朕的酒品能有那么差?云妃的孩子不是朕的,那夜朕将她迷晕之后就找了侍卫顶替。朕早早就离开了。不过是想用她让小雪吃醋罢了。”
“那您又不解释!”
“朕必须狠心,让她永远断了孩子的念头,与其让她知道自己永远不能怀胎生子,痛苦一辈子,长痛倒不如短痛,怪朕狠心就尽管去怪。朕早就不奢求什么幸福,就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秋去冬来,一转眼已到了冬末,碎纸片般的大雪花被狂风卷着洒下来,连枝头的积雪都被狂风卷走,银线梅雪的花瓣露出来,被苍茫的白雪衬得血一样鲜红。
曾经无数次过的琉璃龙榻上,只有女人孤单一人。
艾喲喲痛得四
肢抽搐,揪着被汗水濡湿的被单,呼吸又短又促,牙齿深深陷入薄唇,殷红的血丝渗下,让那原本惨白的脸色恐怖得瘆人。
撕心裂肺并不是最痛,而是体内如同有一把锋利的刀刃,一只割划着五脏六腑,来回地翻着,搅着,不停不懈……
她痛到极致,呼吸都变得困难,眼前分不清是什么色彩。
时而鲜血一般红,时而黑的望不见尽头,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朵里从这头穿到那头,而她就如那无依无凭的碎纸片,不知飘向哪里。
艾喲喲再一次看到那个大雪夜,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在冰冷里一直走,一直走,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自己留下的脚印,和那么多那么多的血。
那天夜里,月亮出奇的大,出奇的圆,她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忽然觉得好怕,发出绝望的呜咽:“染染……”
那一声声凄楚的呼唤仿佛就贴着他的心口,将他的心撕裂成一片一片,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千疮百孔像要渗出血一般,他穿了一身轻甲,红着眼睛就要冲进去:“小雪!”
“圣上!”玄冥轩死死抱住他的腰,“您不能进去,凤靳羽带着大军已经攻破我们五个城池。前方的将领招架不住了。您若是再不出征,怕是这天禁都城也保不了多久。”
“他愿意拿就拿去!”他才不管什么国之将亡,他就算不是个好皇帝又怎样!天下人的生死与他何干,他只要陪在她身边。
“圣上!国破家亡,若是这国家保不住,娘娘也会被夺走!”玄冥轩就是不松手,他就觉得蹊跷,娘娘本来好好的,为何吃了北辰夜从宫外带来的糖葫芦就忽然肚子疼,早产了。而偏偏云妃也早产,偏偏凤靳羽就专挑这个时候攻城。
北辰染整个人呆住,全身的力气松懈下来,而屋内的女人身子抽搐得扭曲,那无力的手指微微蜷着,伸在空中,嘴里发出濒死的呼唤:“染染……”
他仿佛又回到一年前那个梦中,她浑身是血,好似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就那么跳下悬崖,唯一一次说她爱他,也是这样绝望地唤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染染,染染……
他最喜欢她唤着他的名字,娇娇的,柔柔的,舌尖一卷像吃着糖豆,一开始是冰冷的,苦涩的,逐渐变得越来越甜,甜到他心里去。
可多久了,多久她没这般喊他,关系走到这一步,每次都是在最绝望时,才肯喊他。
一瞬间天崩地裂,北辰染生平头一次体会到肝肠寸断,再次爆发出的声音都变了调,不顾一群人的阻拦,疯狂地乱踢乱打:“都给我滚开!若再阻拦,统统凌迟处死!”
他还是冲了进去,紧紧地握住那双苍白的小手,将她蜷成不安的恐惧全数攥在手心。
执着她的手,十指交握,他伏在她耳边低低地说:“我来了。我陪着你,就算死,我们都在一起。”
她本就巴掌大的小脸,因为不堪重负,早已清瘦得像枚枯枯的小杏核,眸子里暗淡得没有一点光,嘴唇上全是斑驳的血丝。
心疼啊,疼得要死了……
悲痛袭来,北辰染一个瞬间就泪如泉涌。
大大的泪珠就那么眼角,不滑过面颊,直接啪嗒啪嗒地滚下来,掉在二人紧握的手指。
他从没像今天这么痛,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哭得声音很大:“都怪我,当初若是我狠心让你拿掉这个孩子,也不至于让你这么痛苦。小雪,别怕,会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会没事!”
她苍白的唇角动了动,他俯过耳去,她却冷冷地笑了:“你痛吗?呵呵,我是故意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是有罪的!我就是要生下这个带着诅咒的孩子,让你一看到就会痛,一辈子活在痛苦里!我就是让你看着我痛,就在你面前痛!哥哥!”
殿内忽然窜进一阵冷风,烛光摇摇晃晃,忽地一暗,空余一缕青烟,北辰染整个人定住,耳际嗡嗡地鸣响,眼前忽然黑暗下来,全部崩塌,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