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长大了许多,胆子非但丝毫没渐长,反而还小了点。
李喃喃循声望去,发现门后还有一张桌子,不过此刻却只能算半张。因为一般的桌子都有四条腿,这张桌子却只有两条腿,另两条桌腿被握在一个人手中。那人坐在一条高高的凳子上,双腿顶在桌下代替了两条桌腿,手中的桌腿漫无节拍地敲着,敲出来的声音却不难听。
不过他刚才说话的声音,却不怎么好听。
店小二也是才发现这人,摇头道:“我说怎么少了一张桌子。”
虽摇头不已,却不敢发作。
李喃喃忽鼓起掌来,道:“精彩!果然精彩!妙哉。”
那人抬起头来,龙眉凤目,红膛紫脸,腰带上插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玉笛,好个威风的少年。李喃喃识得那笛是极珍贵之物,心中羡慕,想要夸上几句。那少年忽白起双眼,怪声怪气道:“是我说得精彩,还是拍得精彩?”
李喃喃一时未悟出这一语双关之话,道:“你说得精彩,拍得也精彩。”
那少年大笑。笑毕,朗声道:“自古皇爷吃宰相,宰相老儿吃大将。大将无力征沙场,只会胡乱吃县官。县官养得衙役壮,衙役拼命敲诈强,强吃百姓五谷粮,逼得百姓卖老娘。”口里狂叫,手中两只桌腿亦是拍个不停,节拍越拍越快,其间似夹有音律节奏,李喃喃却欣赏不出,反觉耳内轰然,有点不持,口里却仍是叫好。
少年不理睬,继续道:“如今天下纷乱,百姓尚且不能饱食自耕自种的田地粮食,却养得这群刮民脂、吃民膏的父母官个个肥头大耳、大腹便便。这位公子哥,你若当上官,一定比我还要会拍,比我坐得还要高。”
这时,酒楼的二楼雅座内,一扇窗户被推开,探出一头,戴一顶黄帽,帽前玳瑁发亮,接着又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大喊:“哪个大胆反贼,敢在下面指桑骂槐,责辱朝廷? 来人啦,把他拿下,带回京!”
话犹未落,又一人开口,声音虽不响,却极是厚重,楼内每人听了都觉近在耳旁一样:“孟大人,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不要因小失大,免了吧。”
那孟大人立刻缩头进去,口中不停地称是。
显然刚才说话的人无论是内力还是官职,都远在其上,只轻轻一句,便消解了少年一官司。
李喃喃却是脸色突变,心想冤家路窄,我怎么自投罗网了,此地不可久留。
原来他已听出楼上两人便是从京城一直追捕自己到这儿的两个大内侍卫。
李喃喃在荒原逗留了几天,只道他们一定走了,不想两人还在龙虎湾没走,似乎算定了他不会在荒原久呆的。
李喃喃转身想走,却已是迟了。
太白酒楼不知何时已大门紧闭。
门前也凭空多了一行皂衣人,冷眼排列门口,威仪森然,一股煞煞气氛笼罩着太白酒楼。
李喃喃心中叫苦。
店小二也不知何事,上前询问:“众爷们,今日酒楼已让人全包了,诸位请再找一家吧。”
一个皂衣人伸手捉住小二,喝道:“不关你事,一边去。”
第三章 太白酒楼(2)
说着把他往后一推,店小二踉跄几步,险些跌倒。李喃喃转转眼珠,忽上前一把拉住店小二,掏出一锭金子塞在他手中,笑道:“还有没有桌子,给我上一桌全席。”
“有,有,几位请跟我来。”店小二见钱眼开,做他们这一行的本来就为挣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桌全席。
水寒烟全不知玉刀驸马心中的事,嫣然跟在其后,玉手轻牵李喃喃的衣襟,缓缓向前,一派富态优雅。
猎过狐却停了下来,拉住那少年的手,道:“你没吃饭吧,和我们一块去吃。”
少年瞪瞪眼:“我不吃饭,我气都气饱了。再说我又不认识你,你拉我的手干什么?”
猎过狐一愣,好半晌才松手低头走开,只听到那少年仍在狂叫:“自古皇爷吃宰相,宰相老儿吃大将……”
猎过狐他们才随店小二上了酒楼,太白酒楼的大门已被人无声地推开,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涌进一群皂衣人,如幽灵一般。正中拥着的一人身高七尺有余,气宇轩昂,一双虎眼,冷冷如电,眉目流露间隐隐有大家风范,一身黑衣。
这时太白酒楼的老板,龙虎湾父母官张臣辉的三舅子朱大胖子已闻讯奔跑过来。他人如其名,肥肥胖胖,两三个人加起来也不足他的分量。而且肚子挺圆,双腿显得短小了许多,跑起来还真难为了他。奔到黑衣人面前忽绊了一下,直栽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皱皱眉,早有两旁手下抄手接住朱大胖子下跌的身子,骂道:“瞎了眼,乱撞!”作势要打,黑衣人摆手制止,厉声道:“不得打人。”
那手下立马放正了掌柜的,侧立一旁。
朱大胖子醒醒神,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阁下光临小店,有何贵干?”话音中带着几分惧怕。
刚才一个失脚让他险遭一顿揍,吓得他这会不敢贸然说话,斟酌许久这才开口。
黑衣人扬起一块铁牌。铁牌乌黑漆亮,两面凹凸不平,似有图案,朱大胖子看不清楚,只听黑衣人说:“我是村山县捕快,要捉拿一名案犯,有人看见他跑进你店里来了,我要进去搜查。”
朱大胖忙摇头道:“绝对不会有的,今晚这儿的客人全都是县官老爷请的客人。”
“别说县官,便是钦差,我也要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