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也认过莫七七做义妹,却没有任何仪式,因此要改成纳妾,从礼法上论并无不妥。现今祖母发话,那便是板上钉钉的妹子了,与顾如宁同等或者说差不多的辈分。
莫七七眼睛亮了几分,当即甜甜软软地唤出“祖母”来,老人家听后露出笑意,一旁的顾二婶没拦住,索性默认。
顾凝熙心中暗想,这样一来,荷娘对于自己和七娘的关系,是不是能更加放心几分?他总不至于狼心狗肺、罔顾人伦到与挂上名号的义妹产生什么苟且吧?
被祖母使劲僵着手拍了一下肩头,顾凝熙心领神会,起身与莫七七行礼:“与义妹见礼。”
“终于如你所愿了,义兄。”莫七七知道这是对她最好的结果了,顾凝熙肯定会遵照长辈的指令好生照顾庇护她的,机灵地改口,倒令顾二婶刮目相看。
原来,莫七七之前一直叫“熙哥哥”,不是不懂这个称呼的暧昧,而是装傻充楞,可能是借此提醒顾凝熙自己的特殊,不被轻易抛下、不至于孤苦无依罢了。
顾二婶暗叹,这大概就是荷娘提到过的——市井中的聪明劲儿吧。
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兄妹名分就如此这般在长辈见证下确定了,算是完满了上天令顾凝熙看清楚莫七七脸面的奇怪缘分,过两日带莫七七去祭拜祷告,不过是后续程序。
顾二婶感慨良多,若能早两个月如此,熙哥儿便不会与荷娘和离了吧?
她的思绪转到了女儿告知的昨晚登门陶府一事,陶心荷送出东西,却说成是分身乏术的她的名义,去安抚府中儿媳,让她动容领情。
陶心荷真是当之无愧的人精、人尖子,熙哥儿还有福分追回她么?她还稀罕熙哥儿么?在吉昌伯爷程士诚的映衬对比之下?
顾二婶深深叹了口气,熙哥儿十年之内在官场必然有一番作为,升官指日可待。可惜,荷娘并不是看重官品或家产之人,她现在想要的“一心人”,会是哪个呢?
京城另一侧的吉昌伯府,程士诚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听闻了顾凝熙今天白日在大堂公然夸赞陶心荷的事迹。
他想着,哼,痴心旧情的幌子倒是招摇,顾凝熙不免文人流俗,嘴皮子耍得真是好。然而这又有什么用?莫七七依然在他身边牢牢守着。
相形之下,自己身边一干二净,是不是在阿陶心中能起到锦上添花的效用?
程士诚转念去揣摩陶心荷的想法,她会不会被顾凝熙这种间接的花言巧语感动?
越想越不安,程士诚决定明日一早就到陶府探探陶心荷口风,总要想法子消解了顾凝熙今日花招的效力才行。
阿陶既然写下要与他共望未来的许诺,他程士诚便不容得她半途反悔。
顾凝熙既然放手了、错过了阿陶,不论其中关节内情如何,他来敲砖钉脚,断了两人鸳梦重温的可能便是。
第110章
念及陶心荷是文臣家闺秀,又在顾凝熙这等腹有诗书的夫君身旁浸淫几年,程士诚辗转一夜琢磨劝说她的用词,比面圣都考究费心。
幸好他精力旺盛,三月初八日上三竿时,轻车简从去陶府做客拜访时候,依然是行走间龙行虎步,顾盼间神采熠熠,端的是小丫鬟们想偷看的英壮人物。
陶心荷在正院花厅而非自己院落待客。
她对程士诚的感觉变化,经历了一波三折。
初识时,她带着细微同情,将这位男子视同没有性别之分的慈善长辈,而后自己遭逢和离大变,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看程士诚也只是个热情又唐突的贵人罢了。
没过多久,他就图穷匕见,表露出明明白白的追求之意,令陶心荷觉得诧异、羞耻、惊慌、烦厌,在京郊偶遇其人时,这种负面情绪到达顶峰。
然而,在顾凝熙重伤濒死当场,程士诚挺身而出,逼着陶心荷拿定主意,确实令她一回忆当时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五感。
除了看到的顾凝熙苍白脸色和惨红胸口,嗅到的农人房屋闷潮气和顾宁熙的血腥气,就是耳畔回想盘旋的程士诚铿锵耐心的言语声音。
回京以来,陶心荷心中百般纠结,总是暗自牵挂着顾凝熙的官司和前途,装成冷冰冰,实则还是鼎力出手相助,自己在脑中反复寻找理由给自己圆谎。
可是这个过程多少依赖了程士诚。回京妥善安排是一桩,陪她去酒肆是一桩,最重要的是他送到衙门的铁证。
陶心荷明白,程士诚这些所为,一小半因素是投资拉拢顾凝熙这个朝廷可造之材,大部分原因还是展示给自己看,他有心有力,强于顾凝熙,能够完满实现陶心荷的所思所想所求。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陶心荷自诩心如枯槁,再不起波澜,然而怎么可能呢?人心毕竟是肉长的。
在因顾凝熙的举动言行生发各种幽微情绪的当口,陶心荷心中的天平,一点点放上了程士诚的分量。
即使目前还不能与她心底最深处的三载多柔蜜夫妇之情相抗,也比陶心荷封闭心扉说后半生再不看谁一眼时候的决绝好得多。
今日,是她主动写信松口后的两人初见,陶心荷颇有些不自在。
仔细想想,两人相识也就两个多月,自己怎么觉得不好意思直视他了呢?
“两个月零两日。阿陶,你我初见在正月初六,我已渴望你两个月零两日了。你不知道,三日前收到你的信笺,我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