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泠转头看向他,眼角稍稍一顿。她并非在看夕阳,她也没有在思考多复杂的事,调息之后,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不过如此而已。然而那灼目夕光竟仿佛流连的火,碎落在他瞳孔里,又静静坠在了她心底。
她想,那就去看一看,也无妨。
于是她垂下眼睫,淡声答应了他的邀请:“好。”
“啊,好,那,那……”一直以来,舒泠都拒绝出门,沈乾夕一时有些接不上话,“那,那我先去安排,很快就回来,再……一起吃饭。”
舒泠淡淡点头,似乎不甚理解沈乾夕眼中闪烁的光彩。沈乾夕也不再说,笑了笑,就转身离去。
他连扇子都忘了拿,脚底似乎有东西烫着他,让他走得飞快。他绕着织凤楼内院走了整整一大圈,才终于镇定下来,深深呼吸几口,这才笑容满面,如沐春风地去叫人准备晚饭了。
舒泠答应和他一起去看夕阳了。
若非织凤楼弟子实在太多,他早就对着院子大喊几声了。
于是,舒泠疑惑了整整一晚,沈乾夕他究竟在高兴什么?吃饭时,他一反常态,几乎不说话,却一直笑吟吟地给她夹菜。吃完饭,她去床上静坐运息,沈乾夕坐在桌前,手里握着一卷书,却一个时辰也没翻动一页。他的目光似乎落在遥远的地方,咧着嘴角傻笑,不知究竟在笑什么。
虽然平日,他也时常在笑,但绝非今晚这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直到街上远远传来打更声,沈乾夕终于从遥远的地方找回了神志,放下书卷,对舒泠笑道:“舒姑娘,时候不早,该睡了。”
舒泠一怔,这才意识到她竟一动不动地看着沈乾夕,忘了时辰。
“亥时已过,明日还要出门,早些睡吧。”见舒泠不答,沈乾夕又笑着开口道,“如果你还想去其他地方,也尽管告诉我,我带你去。”
“好。”舒泠淡淡应声。今日这一切,似乎自从她答应去云岁山看夕阳,沈乾夕随即离开一段时间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织凤楼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好事吗?
织凤楼的事,那就与她无关了。
无论如何,她的内伤已经康复,真气流转自如,明日以后,她就能继续练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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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屋内两人已入睡梦,发出舒缓均匀的呼吸声。耳房值班的侍女也趴着桌子昏昏睡去,只有几星幽亮的烛光,仍在安静地燃烧。
忽然烛火颤了一颤,似有不知何处而来的风,那烛火不堪忍受,挣扎稍许,终于还是熄灭了。织凤楼依旧一片寂静,侍女仍趴在桌上做着美梦,然而正房木窗,却发出了一瞬几不可闻的声响。
但就是这轻微一声,令本在睡梦中的沈乾夕和舒泠倏地睁开了眼。
舒泠的手已摸上身侧青寂刀,人却一动不动,侧耳静听相隔一层床帏,屋内的响动。
因拉上床帏,她看不见屋内情况,所以不好轻举妄动,只仍然安静躺在床上。然而睡在榻上的沈乾夕,却没有那么轻松了。
他额头已冒出一层冷汗,手中握紧玉骨扇,呼吸紧绷而近乎停滞。屋内立着一个高大颀长的黑影,周身散发出弥漫着死气的杀意。这个杀手,绝非先前那些可比,他绝对是当世第一流的杀手,就算自己,竟也直到这个杀手侵入内室,才发觉他的气息。
沈乾夕毫无把握,他这次能赢。
上述种种念头,只在转瞬之间掠过沈乾夕脑中。黑影只停顿了一刹那,袖中一把极薄而锋利的弯刀滑出,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刺向榻上之人的咽喉!
“当当当”三声响起,那个杀手向后跃出一步,沉眉望向已翻身跃起,半跪在榻上,用玉扇拦住了他的沈乾夕,眼中似有一丝意外。
沈乾夕的眉头却又蹙紧几分,那刀刃虽薄,仿佛光线亦能穿透,令它看起来如蝉翼般脆弱易折,然而刀锋之力却犹如千钧,连击三下,已令他内息翻腾。
蝉鸣刀。眼前之人,居然是蝉鸣刀——螽斯。
作者有话说:
(舒泠的心理活动不一定是全部真相啊)
第52章
“呵……”随即,螽斯一声轻笑,足尖轻点,人已再度掠起。刀刃划过空气,仿佛有细碎蝉鸣在耳侧乱响,沈乾夕忙凝聚心神,将玉扇一展,堪堪接下了第一刀。
第二刀已近在身前,玉骨扇随沈乾夕手腕,在他指尖灵活转过半弧,同时沈乾夕身子向左后方一斜,刀光擦着扇尾,就在他眼前穿入身后石墙,扬起一纵石尘。他心下一凛,耳后风声又至,忙将玉扇猛地向下一扇,扇骨收起,右肩带动身体向后移动半尺,手中折扇呈匕首状向右划过,那第三刀便直直刺入了扇骨的缝隙之间。
高手之间,只争毫厘。顾不得体内气息激荡,沈乾夕右手架住蝉鸣刀,左手却猛地一撑床榻,左脚飞起,直取螽斯腰间。可螽斯却早有防备,右脚向后一错,将蝉鸣刀抽出,左手成掌,封住腰间三路,左脚发力,令身子稍稍后移,避开身前死角,同时右手寒光向上一纵,快如如电,薄似无物,即使沈乾夕察觉到情况不妙,忙将足下之势收回,却仍旧晚了一瞬。
未闻衣锦撕裂声,沈乾夕便觉大腿一阵刺痛,鲜血立时透出薄衫。
甫一交手就受了伤,沈乾夕更知必须速战速决。他没有时间查看腿上伤口,只将左脚收回,蹬上床沿,想借力离开床榻——在床上迎战,不仅双手无法借力,更大失灵活,势必难占先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