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生辰。
许久不在长安的齐王刘肥傻眼了,刘恒嘴巴张成一个‘o’型。饶是萧何见多识广,也愣了好一会儿,张良沉默片刻,深觉自己来值了。
唯有吕雉不觉得惊讶,心道越儿为了寿礼劳累,回去得让少府杀一头牛。
见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成功震撼到了便宜爹,刘越心满意足。胖手指了指泥瓦罐,奶乎乎的声音飘荡在空中:“越儿统共献上两千五百只泥瓦罐,为祝贺父皇寿辰,父皇喜欢吗?”
这里面可是凝聚了韩师傅和彭师傅的汗水,还有许多宫人的努力。
“……”刘邦沉浸在泥瓦罐的壮伟中,久久没有开口。
陈平迅速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殿下的孝心,是臣见过最趣味,最真挚的孝心。”
周昌从震撼中醒神,忽而有些惊喜。
这并不是什么奢靡之风,而是朴素的泥瓦罐堆叠而成的宏景,实在是戳到了他的心意。朝中最为正直,最铁面无私的御史大夫罕见地附和:“殿下的孝心,亦是臣见过最趣味,最真挚的孝心!”
此话一出,好似按动了连环机关,先是绛侯周勃,再是汝阴侯夏侯婴,再再是北平侯张苍……半数跟随皇帝打天下的功臣,都重复了这句话。
忽然成为永寿殿的中心,刘越有亿点点不好意思。
不过陈师傅这回的睁眼说瞎话,嗯,可以抵消上回夸他像便宜爹的账了。
胖娃娃又催促着问了一遍:“父皇喜欢吗?”
刘邦感受到了小儿子的“孝心”。
他挤出一个称帝以来最违心的笑容,血压不住地升高:“喜欢。”
活到现在还没有被臭小子气死,已是老刘家祖宗的庇佑。
问题来了,两千五百只泥瓦罐要怎么搬?
他的床榻,可是要穿过后殿才能睡呀……
陛下生辰时的盛况,被长安百姓津津乐道了许多天。
尤其和太子一母同胞的小殿下,有正直的御史大夫的认证,小殿下的孝心传遍了大江南北,陛下都舍不得搬掉小殿下送的生辰礼呢!
事实不是刘邦不想搬,而是搬不完。
等召见完诸侯王,两千五百个泥瓦罐终于清点完毕充入库房,刘邦也终于得了空,气势汹汹地去寻小儿子。
每每想起刘越那句“气势最宏大,数量最繁多”,皇帝便呵呵一笑,陈年旧伤都给气没了,然而走到一半,有近侍匆匆汇报,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太子新请的大儒来自鲁地?”他沉声问。
见近侍小心点头,刘邦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
鲁地,鲁地……
他不屑一顾,往其帽子撒尿的儒生,来自鲁地。他夺得天下,亦是鲁地士大夫不肯投降,为项羽披麻戴孝,放生哀哭,痛骂他这个帝王。
而等他兵临城下,要以武力镇压,投降最快的还是他们!
那就是一群没气节读傻书的竖子,盈儿难道不知道他厌恶鲁儒吗?!
简直是不孝。
他转身回到永寿殿:“传太子太傅叔孙通,朕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导的太子!”
叔孙通来得很快。
作为九卿之一的奉常兼太子太傅,叔孙通乃当今朝堂唯一一个身处高位的儒生,堪称儒家的独苗苗,主心骨。大礼仪是他制定的,君主的衣饰规范也是他修正的,虽然后者刘邦不怎么听,依旧随心所欲。
叔孙通同样是大儒,刘邦却不厌恶,反而很是欣赏。无他,这人极其懂得变通,不像鲁儒一样固执,酸腐,抱着从前的辉煌不放,还妄想帝王会向他们低头。
可现在说不上欣赏不欣赏,刘邦怒声问他刘盈的事,可是为真?
听闻皇帝的质问,叔孙通惊讶抬首。
他肃然了脸:“陛下,怎么会是鲁地?分明是齐地,且他并非教授家上读书,而是誊抄文章,处理琐事事宜。您从哪里听到的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