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阁老向北面拱了拱手,接着说道,“我太祖高皇帝设下御前讲经的制度,从来没有说过身份卑微或者年纪幼小者就不得参加,因此老臣以为,陛下此举正是领略了太祖当年创制的一番苦心,实在是圣明之至。”
“阁老所言甚是,朕心甚慰。”隆化帝点头微笑。
那天独孤云的一封国书,让所有的文臣迄今想起来都觉得羞愧难当,吴文瀚等人想不到王阁老竟然不顾个人的颜面,当众提及此事,一时都闭了嘴,再也不敢言语了。
骆钰英坐在讲经台的东面,听了王阁老的一番话,向他投去怨毒的目光,想不到这条老狐狸,表面上在为我说话,背地里却早就跟老三勾搭上了。
好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要不是今天的经筵,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大殿上终于静了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赞礼官高声唱到,“有请卢太傅。”
卢太傅名叫卢荃,早已退休多年,刚过了大年初一,便接到圣旨,要他在元宵节后的正月十八这天到御前讲经。
卢荃心里纳闷,这经筵之制是当年太祖爷订下来的,向来在二月份才开讲,怎么今年变成了正月。
但圣旨既然下了,容不得他有半点质疑。
御前讲经,对任何一个文臣来说,都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
卢荃不敢怠慢,半个月来,每天闭门谢客,香薰沐浴之后,将六经要义和历代国史细细研读了一遍。
此时卢太傅早就在后堂候着了,一听到赞礼官的召唤,立刻快步走了出来,在正中的讲经台前坐下。
隆化帝这才开口,“老太傅就讲讲宋襄公让国的这段历史吧。”
在座的都是些熟读经史的老臣,正月间举行经筵,已经出乎他们的意料,现在皇上又选了这么个题目,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都在纷纷揣摩,皇上难道是在暗示,嫡长子骆钰英的德行不堪担当太子之任,还是告诫另外两位皇子,不要试图觊觎太子之位?
圣意难测,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宋襄公让国的故事,历代史书都有记载,说的是春秋周襄王元年,在宋国发生的一段故事。
当时宋国的国君宋桓公病重,嫡长子兹甫本应是继位之人。
可是兹甫却跑到宋桓公病榻前恳求,要把太子之位让贤于庶兄目夷,“目夷年长于我,而且忠义仁义,请父亲立目夷为国君吧。”
宋桓公把兹甫的想法转告了目夷,目夷听后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太子之位,“兹甫能够把国家让给我,这不是最大的仁吗?我再仁,也赶不及弟弟。况且废嫡立庶,也不合宋国的制度啊。”
于是,为了躲避兹甫的让贤,目夷逃到了卫国,兹甫的太子之位最终没有让出去。
后来宋桓公过世,兹甫继位,就是后来的宋襄公,他在位期间,励精图治,成为春秋时期的五霸之一。
这段历史,慕容近竹也是知晓的。
卢太傅照着史册一字不漏的将原文通读了一遍,立刻启奏道,“陛下,微臣读完了。”
隆化帝微微侧目,“老太傅难道不为朕讲讲其中的道理吗?”
卢太傅倒吸了一口冷气,今天如果说错了话,只怕日后新君上位,到时候落得个满门抄斩也未可知。
可是皇上既然问了,不答也是不成,犹豫了一阵,这才回答,“这是在告诫后世的皇子们,兄弟之间要懂得仁爱和谦让,不能为了帝位之争,忘了兄弟之义。”
他这番话,面面俱到,谁也不得罪,谁也不相帮,真是圆滑至极。
隆化帝微微一笑,“太傅说的是,朕的三个皇子,虽然没有兹甫和目夷那样的贤明,但朕相信,他们也不会作出什么出格之事。所以朕决定,两日之后,为三位皇子同时举行加冠仪式。”
到了现在,大臣们总算大致猜到此次经筵的真实目的,隆化帝是想为刚满十五岁的三皇子骆钰昭能够加冠铺路。
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的人,都没什么心理准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有心要反对,却又找不到有力的说辞。
于是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礼部尚书陈元身上,希望他能从礼法的角度来反对隆化帝的决策。
陈元知道他跟骆钰英走得太近,如果日后骆钰昭继位,他必然也要跟着倒霉,于是不负众望,启奏道,“请皇上收回成命,同一天为三位不同年龄的皇子加冠,等于废了长幼之序,与礼制不符呀。”
“大胆!”隆化帝一掌拍在龙椅上,震得冠冕上的珠玉一阵抖动,“这是朕的私事,你也要来干涉吗?你头上到底有几颗脑袋!”
“陛下,天子无私事呀。如果皇上带头违背礼制,试问天下人还有谁会遵守礼法,大烈国岂不是要乱套了吗?”吴文瀚接着跪了下来。
隆化帝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们是存心要跟朕作对是吗!”
吴文瀚与左青云、陈元各自分别拥戴骆钰杰和骆钰英,在朝中结党营私,彼此倾轧,隆化帝看在眼里,也是无可奈何。
他本想通过经筵避开朝议,将反对的声音减到最低程度,虚晃一枪,顺利的让骆钰昭也能参与几日后的加冠仪式。
隆化帝虽然大权在握,完全掌控者朝局的变化,但是随着几个皇子的逐渐长大,大臣们也各自选边站队,储君之争越演越烈,有时候甚至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